夜漸濃。

車一片寂靜。

后座，顧南淮指間夾著一點猩紅。

車窗隙進清風，吹散幾縷煙霧。

他瞇眼著窗外飛掠的影，耳邊反復碾過專家篤定的診斷：

“三個月，恢復行走不問題。”

這聲音，與其他專家嘆息的“無法治”、“終生影響”激烈撞。

煙被狠狠摁熄在煙灰缸里。

手機屏幕藍亮起，映著他繃的下頜線。

“是我。”男人冷沉的聲音割開寂靜，“幫我查幾個，近半年……大概去年11月后至今的銀行流水，與季氏或是季硯深私人賬戶的可疑往來。查干凈。”

時微的腳是去年11月傷的。

“名單稍后發你。”

通話結束。

顧南淮指尖劃過屏幕，再次撥出時微的號。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串忙音。

空，漫長。

……

首府，V9包廂。

時微合上筆帽，目從面前攤開的兩份協議上抬起，帶著冰冷的審視。

頭頂上方驟然籠罩下濃郁的男氣息，混合著煙草與烈酒的余味。

季硯深高大的軀迫地俯下，雙手撐在側的茶幾邊緣，將完全錮在桌面與他溫熱的膛之間。

距離瞬間被拉近，近得能到他膛的起伏，呼吸拂過的發頂。

這突如其來的親姿態，教時微驟然一僵，神經繃。

季硯深角勾起一倨傲的弧度，眼眸含一抹，冷白長指慢條斯理翻著協議。

著掌控一切的意味。

時微一臉冷漠，語帶譏諷，“用盡心機困住一個厭惡你的人，有意思麼？”

季硯深手指一頓，臉沉下，瞇起眼皮，腔里翻涌起一酸意，角卻勾起冷笑。

“當然有意思，你還是我老婆，顧南淮……他永遠別想得到你。”

音落，他暴躁地翻著協議，一直翻到最后一頁。

簽名，“你、做、夢！”三個字力紙背，赫然闖他眼底！

白紙黑字，是對他無聲的反抗！

季硯深瞳孔驟，黑眸里瞬間卷起風暴，各種緒翻涌織，最后化為一團迷惘。

是厭惡他至極，還是……本沒那麼在意顧南淮？

時微起要走，季硯深回神，鐵鉗般的大手狠狠摁住肩膀，將摜回座位。

“不怕顧南淮敗名裂？”男人嗓音嘶啞。

“你敢跟顧家作對嗎？”時微冷哼反問。

季硯深一怔，轉瞬明白的意思。

竟以為他不敢對付顧南淮。

男人槽牙咬了咬，而后，“嗤”的一聲。

季硯深間滾出扭曲的笑，猛地一掌攫住半邊臉頰，指節用力到泛白。

“魚和熊掌，你還都想要？時微，你真教我陌生！口口聲聲憎惡出軌，我們還沒離婚呢……”

他眼底赤紅，嫉妒的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猛地將臉上的，滾燙的呼吸噴在耳畔：

“我問你！顧南淮那天吻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清醒著的？是不是很，嗯？！”最后一個音節幾乎是嘶吼，同時他張口，發泄般狠狠咬住的耳珠！

“呃！”時微痛得眼角溢出水，“季硯深，你放開我！”

“你真是清醒的……”他齒間嘗到一腥甜，那味道刺激得他理智徹底崩斷，口起起伏伏，咬牙切齒。

“時微，我真是小瞧你了，心都背叛了我們的婚姻。說，這些天你住在顧家，是不是夜夜都跟他——”

“砰！”

一聲沉悶又刺耳的巨響打斷他的發瘋質問。

時微抄起那瓶沉重的皇家禮炮，用盡全力氣，朝著他狠狠砸了下去！

季硯深渾猛地定住。

時微趁機，用力推開他沉重的軀，踉蹌著從他懷里掙出來，強撐著站直。

看也不看，將酒瓶往矮幾上隨手一扔，發出“哐當”一聲脆響。

季硯深捂著頭，指間滲出暗紅，高大的軀晃了晃才站穩。

他抬起頭，黑眸死死瞪視著，結上下滾。

時微強下嚨口的腥甜和指尖的抖，冷冷瞥他一眼，直脊背，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包廂門口。

“好！”后傳來他嘶啞扭曲的聲音，每一個字都浸滿了瘋狂和狠戾，“我正犯愁怎麼除掉顧南淮……時微，你不回頭，正好給了我這個機會。”

時微雙拳在側驟然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

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只是那纖細的背影繃得更直，終于走到了門口，用盡全力氣，“砰”地一聲狠狠摔上了那扇沉重的門！

門板隔絕了后窒息的空間。

時微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抖著手，幾乎是索著從包里掏出手機，聯系顧南淮。

不想放棄唾手可得的自由。

想問問，那張照片對他和顧家是否真有影響。

屏幕亮起，卻沒有一點信號。

時微出了首府，信號才終于滿格。

立刻找到顧南淮的號碼就要撥出去。

就在這時，一輛線條沉穩、氣場強大的紅旗轎車，緩緩到面前，穩穩停下。

后車窗的防窺玻璃緩緩降下。

出半張妝容致、氣質雍容貴婦人臉龐。

正是顧家大夫人，顧南淮的母親。

孟婉容。

接到審視的目，時微下意識地手機。

直覺，是來找的。

且是為了照片的事。

這時，穿著筆制服的司機已無聲地繞過車頭，來到面前。

他微微躬，姿態恭敬，“時微小姐，我家夫人請您上車。”

時微沒有拒絕。

當初借住顧家老宅，與孟婉容見面次數不多，也不算悉，但這位貴婦人無形中散發的疏離，以及偶爾聽到的話語，都給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一次，經過花園回廊，恰好聽見孟婉容對管家老鄭代。

“…南淮邊來往的，都得是門第清白、教養相當的。你多留意些，別讓那些……出不夠面的姑娘，以為有機可乘。”

那時年僅十幾歲的時微，已然聽出，在這位顧夫人眼中，“門第”與“面”是高于一切的鐵律，任何試圖越這條界線，接近顧南淮的孩，都是“不夠格”的存在。

時微在后排落座，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神不卑不，脊背得筆直，仿佛在無聲地對抗著車廂無形的力。

昏暗的線和了孟婉容過于華貴的面容廓，面微笑，語氣溫和：“時小姐，你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