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寧公主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趙上鈞，后背涔涔地冒出了一襲冷汗，下面的話不敢再說。

馮太后驚懼難抑，幾乎站立不穩，手扶著案幾，勉強為自己辯解：“哀家只是對圣上關過切……”

“朕不需要。”趙上鈞的語氣沉緩、威嚴不容任何人分辨。

哪怕馮太后并不悉他，也知道他此時所蘊含的怒意，馮太后心中逐漸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無法相信自己的直覺，喃喃地道：“圣上、圣上……莫非要降罪于哀家嗎？就因為哀家對傅氏說錯了幾句話，你就要降罪于你的母親？”

趙上鈞慢慢地踏前一步，他的眼眸沉若深淵，一片濃黑：“朕曾困于誓言，屈居人下，每每思及此，輒悔不當初，當初朕把皇位讓出去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連至也要拱手讓人。”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聲音變得更輕了，連語速都變得緩慢：“此乃朕畢生之恥，噬骨之恨，而如今，太后卻在問，夫妻一，元嘉死了，為什麼不去死，太后何以如此刻薄，要往朕的心口捅刀？”

馮太后腳發，不自地想要后退，但退無可退，重又跌坐回玉座上，臉慘白：“不是，五郎……”

“朕不是好人。”趙上鈞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但他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經浮現出一層，暴戾而森冷，“太后知道的，大兄朕都殺得，這天下沒有人朕殺不得。”

馮太后如遭雷霆，駭然幾暈厥。

“道長。”傅棠梨實在忍不住，地過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輕聲道，“冷靜些兒，別為這個喊打喊殺的，若張揚出去，反而惹得我要被人笑話。”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這令我頗為惶恐。”

趙上鈞回眸，看了一眼，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抬起手，了的頭，雖則他還是威嚴之貌，但大殿中那種令人窒息的覺驟然散去。

下方跪倒的眾人汗水已經了后背，此時一片冰涼涼的。

趙上鈞環顧四下，略一沉，淡淡地道：“太后歲既長，日后就在長樂宮中頤養天年吧，別和朝中那些老學究摻和，冊立新后是朕自己的事，還不到旁人來主張，太后不是疼元嘉嗎，若得閑，抄抄經書也好，就當替元嘉祈福吧，別的事，一概不要心了。”

這是要將馮太后幽于長樂宮中，念經修道。

左右聞言震驚，誰也料不到馮太后今日一時心來，竟惹來這般結局，果然是君威如雷霆，不可冒犯。

而馮太后已經說不出話來，一臉茫然之，好像還不能分辨出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張了張，想要再說兩句，但臨到末了，卻發現不知道能和這個兒子說些什麼，最終閉，一滴渾濁的淚水從眼中流出，緩緩地從枯敗的臉頰上過。

趙上鈞轉，朝傅棠梨出手，和說話的時候，他重又變得溫起來：“走吧。”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傅棠梨垂首不語，咳了兩聲，雙手籠在袖中，保持著的端莊儀態，自顧自走了。

趙上鈞笑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跟了上去。

道旁宮人皆跪，首于地。

月如流水，安靜地流淌，那諸般瓊樓玉宇宛如水洗過，一派莊嚴潔凈，遠遠地，金吾衛的士兵守護在宮門外，見趙上鈞至，齊齊俯首，他們的長戟在月下映出白的。

趙上鈞加快腳步，走到傅棠梨的邊，握住的手。

傅棠梨甩了兩下，沒能甩開，不由低了聲音，道：“你真是沒個顧慮，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呢，什麼都說。”

趙上鈞的手指在的掌心撓了撓，表示安：“你放心，看看，我方才那麼兇，們都怕了，沒人敢多的。”

說到這個，傅棠梨又要埋怨：“好端端的，你發那麼大火作甚？一提到趙元嘉你就這樣，仿佛踩著你尾似的，老實說，你是不是怪我……”

這話沒說完，趙上鈞猛地把扯過來，捧住的臉，氣勢洶洶地吻了過來，把的堵上了。

風從宮城檐角邊吹過來，這個季節，本來有點兒涼，但因為他在這里，周遭的氣息陡然變得燥熱起來。

舌錯，他的味道，白梅花和烏木糅雜的香氣，微微地有點苦，其實還停留在的里面，如此悉，深骨髓。

傅棠梨被他吻得差點要憋死過去，待到他良久之后放開，已經雙無力，趴在他臂彎中，面紅，眼眸中帶著一點迷離的水，急促地著氣。

“嗯？你剛剛提到誰了？”趙上鈞的手指反復的，他的指腹糙，如同砂礫，重重地碾過去，磨得生疼，或許更像是一種責罰，他挑高了語調，“我沒聽清楚，來，再說一遍。”

他的語氣危險極了。

傅棠梨馬上又后悔，把頭埋到他懷中：“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

趙上鈞低下頭，親了親的頭頂，他抱著，越抱越：“不，那是我的錯，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只是憎惡我自己的無能，我在吃醋，我在嫉妒，梨花，我是個氣量很小的人，一直都是。”

傅棠梨伏在他的口，想了半天，猶猶豫豫的，用手指頭了兩下，扭地道：“喂，其實……其實呢，我本來不打算和你說的，地說這個，顯得我太過矯，怪害臊……”

這種話，實在不宜宣諸于口，只覺得臉上滾燙，一陣陣發燒，聲音越發小了，黏黏糊糊的，就像害的燕子，躲在檐角下咕咕噥噥的，“趙元嘉……他那時候心里只有林婉卿，我故意怒他，我們在大婚之夜就鬧翻了，后來一直不曾……道長，從頭到尾，我只有你、只有你一個……”

趙上鈞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漸漸明白過來在說什麼，他的手抖了一下，不自收攏雙臂，將傅棠梨越抱越，幾乎要把嵌到自己的里面去，連帶著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趙元嘉那廝，他怎麼敢這麼怠慢你，該死的！我要把他刨出來、鞭尸！”

傅棠梨氣急，但整個人被趙上鈞牢牢地錮住，一點都彈不得，只能用腦門在他口重重地頂了一下，怒道：“你這人實在難伺候，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橫豎別人都是錯，你究竟要怎樣才算好？”

趙上鈞著氣，不再答話，倏然將傅棠梨一把打橫抄起，扛到肩膀上，向甘殿的方向走去，大步若流星，不顧皇帝的威儀，幾乎要跑起來。

傅棠梨倒垂在他背上，被他顛得頭暈眼花，又兼面紅耳赤，使勁捶他：“不要臉，旁邊有人在看著呢，我的臉都被你丟了，快快放手！”

“怎樣才算好，我們現在就回去，徹夜長談，這才算好！”他咬牙切齒，這般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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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時，歲月靜好，時荏苒，西風卷簾，雁字一行去，霜已晞，冬日的雪悄無聲息地落下，青華山上的白梅花又開了，依稀與當年一般無二，須臾之間，到了歲除。

嚴氏親自到元真宮，來接傅棠梨回家過年。

傅棠梨本待婉拒，但嚴氏卻興致，極力勸說。

“你大伯升了呢，他在戶部十幾年了，始終是個主事，我們本以為

這輩子也就到頭了，沒曾想還有升的一日。”嚴氏說得眉飛舞，“剛下的遷令，升了侍郎之職，就趕在大年夜前，你說，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嗎，雀娘，你可得給大伯母一個面子，回家喝口酒，一起熱鬧熱鬧。”

傅棠梨見嚴氏說得高興，不忍拂，但又有些猶豫：“祖父和父親估著還在惱我，若面了，免不了要生氣，反而不。”

“那不會。”嚴氏說著，也有些唏噓，“或許了經歷了這一番劫難，他們轉了子，你父親今兒還一直催我快來接你回去，只說好久不見了，一家人務必團圓才好，老爺子也不吭聲，我想著，他們多還是有點良心的。”

是嗎？傅棠梨大稀奇，遂帶了黛螺和胭脂一同隨嚴氏回去了。

雪陸陸續續地掉下來，墻半片落白，四下里竹聲不絕，街坊鄰居樂呵呵的，見面作揖，互道平安，孩們在街上跑來跑去，大聲尖嬉鬧，惹得巷子口的老媼探出頭來，碎碎念叨。

盛世錦年，人間炊煙，萬家燈火，歲歲安樂。

傅家如今住在胡同巷子深，破舊的一座小宅院，位置也不太好，門口坑洼不平，還積了一洼水，和原先的高戶朱門比起來，真真天差地別，連家中的奴仆也沒剩幾個，只有大管家傅全還在，迎了出來。

“二娘子又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傅全是個實心眼的，只有歡喜而已，他帶著傅棠梨進去，還小聲囑咐，“老太爺如今脾氣更急了，子骨也不太好，二娘子你多恤些，別和他老人家慪氣了。”

傅棠梨不過笑笑而已。

片刻，到了正廳，家里的人已經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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