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不理趙元嘉，轉頭問何縣令：“要修筑的堤壩在何？”

何縣令來了神：“在城南二里地，渭水中段。”

傅棠梨點了點頭，冷靜地道：“我們稍后啟程，從城南出，請太子到堤壩上略站片刻，何大人，你趁著那會兒工夫，抓把該說的話說了、該辦的事辦了，后頭能如何，全靠你自己了，懂嗎？”

何縣令大喜，一骨碌爬了起來，點頭如搗蒜：“下懂、懂！”

趙元嘉怒視傅棠梨：“喂、傅二娘，你不要隨意替孤做主張。”

傅棠梨不耐地瞥了趙元嘉一眼，敷衍地安他：“休得啰嗦，聽我的，兩頭都不誤，為你掙一個賢明仁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趙元嘉和傅棠梨數次爭執，數次均下風，如今在面前頗有幾分氣短，當下嘀咕了兩句，又哼了一聲，勉強表示默認了。

外頭的靜太大，把林婉卿也驚了，聞得太子即將返回長安，怎肯落下，便鬧著要一道跟上。

趙元嘉心疼，溫言道：“外頭雨大，我們要趕夜路，你和二娘不同，本來就弱，如今又拖著重子，何必隨孤奔波，你對母后的孝心我知道了，孤看你還是明日再走為宜。”

林婉卿又開始抹眼淚：“殿下這一走，把侍衛都帶走了，獨留我在這里，聽說最近咸有流民作，若是鬧將起來，沒人護我周全，傷了我事小，傷到殿下的子嗣那就罪過大了，總之我不依，殿下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您別丟下我。”

黏黏糊糊地纏了許久，趙元嘉在面前耳子素來很，不好拒絕，他地覷探了一眼他的太子妃。

傅棠梨坐在哪里，袖著手，神冷淡，對林婉卿視若無。

趙元嘉當即拍板，帶上林婉卿一起走，于是乎，加上服侍的仆婦和太醫，馬車多了幾輛。

……

半個時辰后，太子并太子妃及東宮諸人出了咸南城門。

雨下著，一點都沒有停歇的跡象，松節油的火把點燃在黑夜中，被雨水打著，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一行人簇擁著趙元嘉到了渭河南岸。

河面寬廣，連日的暴雨讓水位急劇上升，湍急的水流不斷沖擊著河岸，發出巨大的“嘩啦嘩啦”的聲響。

民夫們正在黑干活，眼看著河水漸漸漲上來，若不一鼓作氣把堤壩堵上，待到天亮，河水又要把先前的土方沖開了，連縣衙的衙役并縣丞等人都被何縣令打發過來干活了，可見事態之急。

上百人打著火把，將這一河岸照得通亮，十幾個人替太子撐著傘，先頭的仆從們抱著一卷卷草席，從太子下車一路鋪到堤壩上，以供太子踏足，大群士兵拱衛著太子，走上了堤壩。

何縣令站在太子后，高舉雙手，大聲地向民夫和監工的小吏們呼喊著什麼，頃，只聽得民眾們轟然應諾，聲音穿了雨幕，出一激昂之氣。

東宮的眷并從屬在河岸稍遠等候。

只因車隊中多了一個孕婦，不能走得太急，傅棠梨也無需再騎馬趕路。巳時從長安出發，至夜方到咸，人和馬都已經疲憊不堪，桃花馬留在了咸邸中，而坐在馬車里，順便歇著，此時聽見外面的喊聲，便挑開車簾子，了出去。

雨打在臉上，格外冰冷，河岸上喧鬧雜，而遠依舊是一片漆黑，風呼呼地吹著，岸邊的樹林和灌木叢搖擺不定，好似有什麼野躲在夜里，著

氣，不懷好意地注視著這邊。

覺得心里有些不太踏實，剛想開口命人去喚趙元嘉回來，卻聽見林婉卿的聲音傳了過來。

“太子妃既然把太子哄上堤岸，怎麼不跟過去瞧瞧？敢你只是皮子，就能給自己掙個好名聲。”林婉卿乘坐的是太子的車駕，就停在傅棠梨的馬車旁邊，此刻林婉卿也挑起簾子，出半張臉，看著傅棠梨，目充滿嘲諷。

傅棠梨本不想和林婉卿說話，對左右吩咐道：“把這個晦氣玩意給我攆開些，別我瞧見。”

雖然林承徽很太子寵，雖然太子和太子妃并不親近，還屢屢爭執，……種種雖然，但東宮的眾人們還是從心底覺得，太子妃才是東宮正經的主人。

立即有宮人過來，默默地把林婉卿坐的車駕拉到遠去了。

林婉卿挑釁不，反討了個無趣，悻悻然把簾子摔下了。

過片刻，趙元嘉裝夠了場面，下了堤壩，朝這邊走回來，猶自抱怨道：“看，無甚大礙，那縣令庸人自擾……”

忽然聽得太子邊的東宮衛率齊乘風大聲喝道：“什麼人在那邊？太子在此，爾等速速退避！”

原來不知道何時，河岸邊冒出了一大群人，趁著夜漸漸朝著這邊近，火把的在雨中搖曳不定，約看見這群人裳襤褸，在這大冷的天氣里袒著胳膊和膛，在狼狽中出兇狠的意味。

他們聽見了齊乘風的呵斥，其中有幾個人著嗓子回應道：“我等皆是鄭州人士，就是來找太子的，請太子為我們做主。”

他們這麼說著，腳步不停，反而加快朝這邊過來。

趙元嘉一聽“鄭州”二字，眉頭皺了起來：“莫非是鄭州的流民？何縣令怎麼管轄咸的，竟容流民聚集在此，轟他們走。”

傅棠梨轉頭瞥了一眼，本能地覺察出不對來，的臉變了，厲聲吩咐左右：“快，離開這里！”

但已經來不及了，那群流民的首領發出一聲唿哨，河岸的灌木叢中、巖石后面、樹木旁邊，倏然涌出了大批黑黢黢的人影，飛速地朝這邊奔了過來，他們的手里持著利刃，在夜里發出冰冷的寒，掠起森然殺氣。

齊乘風搶前幾步，護在趙元嘉前，大吼道：“小心，保護太子殿下。”

侍衛們聽命，紛紛拔出刀，將趙元嘉圍在中間。

民多畏死，堤壩上的民夫見此形，也顧不得何縣令了，馬上丟了手中的活計，四散逃竄而去，一片哄哄的。

齊乘風面上強作鎮定，心里卻苦不迭，太子此來咸，不過是辦一樁小差事，自然不曾帶得重兵，這時候守護在太子邊的，連同太子妃帶來的侍衛，也不過三五百人，而那些所謂流民，乍一看，黑的一片，還在不停地冒出來，也不知有多人。

這哪里像流民？手矯健，氣勢兇悍，倒像是行有素的軍隊一般。

太平盛世，京都附近，生出如此變故，朝廷及當地員居然毫無察覺，豈不令人驚駭，此刻，齊乘風手腳發涼，生出了一種近乎絕的慌。

持械的流民撲到近前，一個個如同惡狼一般砍殺過來，很快和東宮侍衛戰做一團，刀劍鳴的聲音、廝殺時呼喝的聲音，一起混雜在雨中。

就在這要關頭，那邊的林婉卿大聲驚了起來：“太子，太子，快來救我。”

卻是有幾個流民朝著眷們乘坐的馬車殺了過去，而那邊的侍衛只有寥寥幾個，急得林婉卿魂飛魄散，拼命呼救。

趙元嘉了過去，明顯猶豫了一下。

齊乘風把一柄長劍揮舞得呼呼作響，左右招架，他率領眾侍衛抵抗，以寡敵眾，十分吃力，除了眼前的太子之外，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人。

刀劍影劃破在夜和雨幕，水濺了起來。

林婉卿驚恐地大哭，拼命地朝趙元嘉的方向出手：“太子，救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您不疼我了嗎？太子！”

眾流民聽到這番話，反而興起來，越來越多人朝林婉卿那邊沖過去。

“太子！救我！”林婉卿發出一聲凄厲的喊。

趙元嘉終于無法忍，他咬牙關，匆匆朝傅棠梨這邊看了一下。

夜很濃，火在雨中劇烈地跳，看過去，一切都顯得那麼凌。

趙元嘉和傅棠梨的目到一起，而后，他飛快地把眼睛轉走了，不敢再多看一眼。

林婉卿方才被傅棠梨趕開了，此刻兩輛馬車的距離很遠，對于趙元嘉來說，他只能顧一頭。

傅棠梨看懂了趙元嘉的眼神，倏然睜大了眼睛，心臟，渾發寒。

趙元嘉調轉方向，朝著林婉卿飛奔而去，大聲喊道：“孤在這里，卿卿莫怕。”

眾東宮侍衛跟隨太子而去，抵擋著流民們不要命的進攻，不停地有人倒下，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傅棠梨邊只留下十幾個近侍，相顧失，瑟瑟發抖，而那群如同匪徒的流民已經沖殺過來。

傅棠梨咬牙關，從發髻上拔下了一支金簪，悄悄地握在手里。手心都是汗，漉漉的。

近侍們哪里是那些匪徒的對手，寡不敵眾，不過幾息工夫，就被砍倒在地，連車夫也被一個赤膊大漢一腳踹了下去。

那大漢嘿嘿一笑，一把扯開了車簾子。

他看見了傅棠梨，“嘿”了一聲，出了貪婪的神，手朝傅棠梨抓去，大笑道：“真是撿到寶了，兀那娘子，來，隨我來，我保你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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