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上鈞面不，淡淡地道：“我厭見生人，帶太醫回吧，無大礙。”

趙元嘉言辭切切：“皇叔不可諱疾忌醫，還是要以保重為，孤來前，父皇再三叮囑，務必太醫給皇叔好好診治一番，若是傷至膏肓，那可是大事，耽擱不得。”

玄度在旁，一板一眼地道：“殿下但請寬心，師父昨日就替師兄看過了，也開了藥。”他指了指門外廊廡下的小道，“那里正熬著，這是第二了，師父說，暫且用上五天，若無起，再太醫們過來瞧瞧也不遲。”

趙元嘉松了一口氣：“孤險些忘了，青虛真人手生春，素有盛名，勝過太醫多矣，有他在，應當無礙。”

案上香爐里的青煙裊繞云絮，漸漸升高，漫過趙上鈞的眉眼，在這搖曳不定的云煙中，他的目了過來，大抵無人察覺。

濃烈而狂野。

傅棠梨的心臟劇烈地跳起來，一下一下鼓得難，垂首，退后兩步：“兒愿為皇叔侍奉湯藥，聊表兒與太子一片孝心。”

趙元嘉立即笑了起來：“二娘所言甚是。”

趙上鈞勾起角，出一個冰冷的、輕微的笑意，只說了一個字：“可。”

傅棠梨避出門外，小道見狀退下，將藥爐予傅棠梨。

爐子里的湯已經沸了，這會兒轉了文火，在慢慢地煨著，發出一點點“咕嘟咕嘟”的聲響，傅棠梨跪坐在廊廡下，守著小爐子，藥草的味道彌散在空氣中，苦而辛辣，令人心緒沉郁。

門，趙元嘉十分殷勤，猶在說話：“天冷了，這道觀不如宮里暖和，下面伺候的人也不周到，皇叔不若回宮休養段時日，這樣父皇和皇祖母也放心。”

未幾又喟嘆，語氣親昵：“上回的龍膏酒，孤后來也人弄了兩壇，本意待皇叔凱旋日，再與皇叔共飲，豈料如今卻不湊巧，還是要請皇叔早日康復為宜，那酒孤先替皇叔留著了。”

趙上鈞的聲音聽過去有些懶散，只偶爾“嗯”了一下，以示回應。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青虛子來了，看見趙元嘉，招了招手：“我聽觀主說太子殿下來了，正好，殿下隨我來，去書齋替玄衍抄兩卷北斗經，明天觀中要辦一場科儀，可以此進表上清，為玄衍祈福。”

趙上鈞哂然：“不必多事。”

雖則趙上鈞如此說，但趙元嘉卻不能不表心意，當下起，隨青虛子去了。

四周又安靜下來，冬天的雨和雪夾雜在一起，細細碎碎的，落在階下，幾乎是無聲的，間或有一兩聲鶴鳴，從遠傳來，空曠寂寥。

而這會兒，藥差不多熬好了，傅棠梨將藥湯注碗中，仔細吹了一會兒，捧了進來，放到趙上鈞邊的案幾上。

“喝藥吧。”低著頭，沒有去看他，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趙上鈞沉默著，端起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或許是喝得太急，他有些痛苦地息著，像是極力抑著什麼，半晌，還是抑不住，咳了起來，一縷從他的角沁了出來。藥碗滾落在地，殘漬濺了出來，把雪白的狐裘玷污了一塊。

“道長！”傅棠梨跪坐在他的面前，不自地出手去，想要為他拭角的跡。

但終究沒有及，在幾乎隔著一層紙的地方停了下來，的指尖抖了一下，蜷曲起來，遲疑地往回收。

趙上鈞倏然一把抓住了的手腕，定在原，不讓退走。

他的手很熱，一如從前，幾乎要將的灼傷。這麼近，他直直地著，他眸子的稍微有點淺，帶著琥珀的澤，和諸多兇猛的類相似，深邃、危險、而且瑰麗。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他剛剛才咳過，聲音有點兒沙啞，他說話時的呼吸噴在傅棠梨的手指間，炙熱得驚人，讓擔憂他是不是又發熱了，但此刻他的臉是蒼白的，如同冰冷的雪。

門外的玄安和玄度躬垂首，默默地退了下去。

四下無人。

傅棠梨垂下眼簾

，輕輕聲地道：“我和你說過的，我這個人一點也不好。”

“嗯，我記得。”趙上鈞好像笑了一下，“你自私涼薄，行事顧己不顧人，虛偽造作，在旁人面前裝模作樣，實則滿腹謊言，脾氣也倔，犯傻的時候不要命。”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糟糕得很。”

這是當初離開江心島的時候對他說過的話，他竟然還記得，一字不差。

傅棠梨鼻尖發酸，不敢抬眼，怕再看他一下，眼淚就要掉下來，只能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手：“所以，你別喜歡我，我不值得。”低聲說道。

“無妨。”趙上鈞好似笑了一下，慢慢地道，“我曾經對你立下誓言，終我一生，哪怕你再虧欠我千百次，我也絕不會怪你，我言而有信。”

一二微雨、三兩細雪，伶仃落下，屋檐上窸窸窣窣，好似有風拂過，白鶴在窗外輕鳴，悠然如神仙境。

靠得很近，傅棠梨又聞到了他上的味道，白梅花和烏木糅合的香，苦而清冷，和他的子一般，那是一種遠離凡塵的氣息，真是奇怪啊，有時候他又如同火焰，熱得要將人灼傷。

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強迫自己恢復理智，但從口到嚨一線都在痛，沒法清晰地說話，只能發出一點喃喃的聲音：“日后若相逢，還是當作陌路人吧，總之，是我對不起你，你最好忘了我……”

“不可能，我不答應！”

這一刻，趙上鈞的忍耐終于到了極致，他用力一拉，傅棠梨不由己跌他的懷中。

他欺而上，強地、霸道地，帶著重的呼吸，這世間本來就沒人可以反抗他，更不能。

他的手按住了的膛，的心跳得又慌又急，如同被驚嚇的鳥雀，絨絨、乎乎的一團，在他掌中使勁撲騰，卻撲騰不出去。

“我偶爾會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對我？”他伏在上方，俯視著，他黑的長發垂落下來，拂過的臉頰，那種苦的香氣愈發濃郁，“你可以不來找我，那我也就徹底死心了，你為什麼要來？來了又走？一次又一次地欺騙我，梨花……梨花，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傅棠梨只能吐出這麼一個字。

因為他本不容分辨，已經覆蓋了上來。

今日翟華服，高貴而繁瑣，一層層、一疊疊，如同被包裹起來的、不可的珠玉，他并沒有逐一褪下。冠楚楚，隔著厚重的布料，仿佛再不如從前那般親無間。

“不、你不能！”傅棠梨心似冰涼、又似滾燙，似要停滯、又似要突破腔，無法形容的激，抵住他的膛，想要推開他，但沒有力氣，敵不過他。

是的，無能為力，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著，眼角因為怯而發紅。

年輕的太子妃，是如此麗，的每一寸都是鮮的，像春天枝頭的花，他打開花瓣，索著，想要辨認和先前有什麼不同，又或者是……有什麼旁人的印記留下。

在抖，在他糙的手指下抖。

他用另一只手上的，如同最輕的羽拂過水面，悄悄的：“噓。”

他的手指離。

好似有什麼巨大的、兇狠的東西破門而，窗外的白鶴被驚起，發出半聲尖銳的哀鳴。

傅棠梨張開，的腰肢劇烈地抖了一下，想要弓起來，但被他牢牢地控制住，沒辦法彈分毫，只能如同痙攣一般，無力地跌下。

一方白室，小山爐、清靜香，煙氣都被攪碎了，起伏，四下飛散。

“你知道嗎，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的梨花嫁給別的男人了，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會是什麼形，和我在一起時一樣嗎？那個男人過哪里？那原本都是我的、是我的。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想著這些問題，想到睡不著。”他的聲音像是從牙中出來，似乎溫、又似乎猙獰，那是一種人骨悚然的覺。

他過于偉岸，在層層疊疊的華服之下，宛如一只龐大的、強悍的野，兇狠地撕咬，把的和骨頭一起嚼碎了吞下去，一丁點兒都不能留下。

很疼，從口一路漫延至下，最近的地方，也是最疼的地方，怎麼能這麼疼？

“我沒有，和他沒有……”喃喃地說著，近似啜泣一般，但這時候的聲音變得支離破碎，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發髻上佩戴著花樹金冠，“叮當”作響，聲聲急促，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他抱住的頭，把托起來，擁在懷中，他的蹭著的耳鬢，呼吸時的熱氣噴在的上：“抱著我，梨花，抱一些，我怕你頭發了，待會兒不好見人。”

傅棠梨耳朵尖尖都紅了，不自地蜷起了手指，卻勾住了他的發，纏繞在一起，解不開，只能地抓住，繞在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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