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拍，大門居然紋未。

他驚呆了，有些不太敢相信：“傅二娘，你居然敢把孤鎖在門外？”

旁邊眾侍及宮人面面相覷，瞠目結舌，東宮的詹事陳虔跟在后面，見勢頭不對，急急領了從人退到階下去，不敢多聽、多看。

唯有張嬤嬤跟在一旁，對太子忠心耿耿，不但不退，反而為太子抱不平，高聲道：“太子乃東宮之主，大婚之夜居然被新婦拒之門外，真真匪夷所思，此事若傳揚出去，豈不是要為天下人所恥笑，太子妃快快開門，切不可做此兒戲！”

趙元嘉聞言更是難堪，在林婉卿來的片刻旖旎早已經煙消云散，此時只有滿腹怒火，他重重地捶了一下門：“你鬧夠了嗎？方才不是你自己允我過去的嗎，怎麼翻臉不認？”

傅棠梨亦沉了聲音：“不錯，殿下自去無妨，去了就不要回來！你明知今日乃你我大婚，卻棄我于不顧，前往林承徽，你既不念我的面，我又何需留你的分？”

趙元嘉煩躁地扯了扯領：“你待要如何？”

傅棠梨清晰地回道：“請殿下把林婉卿逐出東宮，你我便做一對順遂夫妻，若不然，殿下另請別去，莫來就我。”

“好啊！”趙元嘉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子，臉鐵青，“原來你先前的賢德淑儀都是裝出來的，甫一親，就悍婦之態，孤堂堂太子，納一承徽，有何不可，連父皇都允了，你算什麼，膽敢對孤指手畫腳，簡直小人猖狂！”

傅棠梨發出了一點輕微的笑聲，子沉穩，說話一向不疾不徐，如同惠風和暢，趙元嘉便是看不到的臉，也能想象到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來。

“林婉卿者，下作婢子也，明知殿下與我定下婚約，依舊勾引殿下，對我屢屢挑釁，此其一也，我離京之日，趁虛而，搶先進東宮，折我面，此其二也，今我大婚，更是明目張膽，殿下舍我而就彼，此其三也，件件樁樁，皆我逆鱗，我與其絕不兩立，有無我，有我無，但憑殿下決斷。”

張嬤嬤在旁，做大驚失狀：“便是市井百姓人家，夫主納妾也是尋常事，更何況太子乃國之儲君也，為社稷計，更應廣納佳麗，為皇家開枝散葉，所謂娥皇英，古來圣人亦有先例，太子妃這麼做，豈不是有意為難太子嗎？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那是明晃晃的威脅，當此眾人面，趙元嘉絕不可能低頭，他騎虎難下，怒從心頭起，聲俱厲：“傅二娘，你鬧夠了沒有，孤寬宏大量，不和你計較，你若再得寸進尺，休怪孤翻臉無。”

“這麼說來，殿下是鐵了心，不肯舍棄林承徽了？”傅棠梨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

“絕無可能！”趙元嘉斬釘截鐵。

傅棠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仿佛笑意未褪：“殿下年輕氣盛，心思不定，如今妄下定論，不知道多早晚要后悔，與其到時候來求我，不若，這會兒多多思量一下？”

語氣中嘲諷的意味過于明顯了。

“孤求你？哈！”趙元嘉一時氣極，夸張地笑了一下，“孤會求你？你在癡人說夢話！”

傅棠梨倏然大步向前，“咔嗒”一聲拔開鎖，一把拉開房門。

宮室的燭傾斜而出，白如雪，烏發似云，似華茂春松，就那樣站在那里，直直地著趙元嘉。

趙元嘉猝不及防，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及至回過神來，見容照人，反而覺得刺眼，他恨恨地道：“怎麼，這會兒知道害怕了，想要向孤低頭了？孤告訴你，遲了！你這般驕橫無狀，孤絕不會輕易饒恕！”

傅棠梨雙手籠在袖中，姿直，下頜微抬，儀態嫻雅，好似又回到了和趙元嘉初見時，那是一種不聲的疏離和傲慢。

“殿下記住，今日之局由你定，日后別回頭。“勾起角，輕輕地笑了一下，慢慢地道，”可別讓人瞧不起你。”

的眼睛生得過于麗了，宛如明月春輝，那麼干凈、那麼清，當睥睨著看向趙元嘉的時候，幾乎刺了他的心，巨大的怒火席卷而來，瞬間把他吞沒，他死死地拽住手心，幾乎想朝揮拳，但一種不知名的緒又拉住了他最后一理智。

趙元嘉著氣，用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傅棠梨：“好，若要孤回頭，除非日從西出、江河為竭，傅二娘啊傅二娘，孤且看看，到底是誰會后悔！”

他盛怒之下，一甩袖，轉大步離去。

陳虔急得跺腳，追了上去：“殿下、殿下請留步，今夜是您大婚……”

趙元嘉一聲暴喝：“滾！”

陳虔嚇了一跳，頭回去，不敢再說半個字。

這廂傅棠梨卻泰然自若，依舊回到宮室中。

左右宮人萬萬不料事態竟至于此，皆不知所措，方司則想要勸說幾句，又不知從何開口，只愁眉苦臉，不住嘆氣。而傅棠梨也不多言，遂命宮人退出，只留下黛螺和胭脂兩個婢子服侍。

待到四下無人之際，黛螺掩上門，心有余悸，咂舌道：“總算應付過去了，娘子啊，您的膽子也未免忒大了些，可差點把我嚇死。”

傅棠梨淺淺一笑，并不言語，拿起案上的那卷道經，了夾在書頁中的那三張符箓，小心地收好。

胭脂移步上前，將那對耀眼的龍高燭撤了下去，宮室留了幾盞描金琺瑯琉璃燈，影暗了下來，仿佛說話也能安心些：“這張嬤嬤果然能干，娘子不過挑唆林婉卿裝病，還能附送一番火上澆油，這事辦得干脆利索，也不枉娘子在上花了大價錢。”

黛螺思慮的更多一些，搖著頭：“張嬤嬤也忒貪心，不過簡簡單單一樁事，就要了我

們足足一千兩銀子，也虧得娘子手頭寬裕，若換個人，哪能由得獅子大開口。”

傅棠梨漫不經心：“區區一千兩，值什麼，張嬤嬤是個聰明人，很合我心意，黛螺，日后打點好，說不準還用得上。”

黛螺躊躇了一下，沒有直接應下，而是低聲道：“可是，娘子，您終究嫁給太子了，我們往后非得這般行事嗎？”覷看著傅棠梨的神，含含糊糊地道，“庭州您去過了，也算……對得住那位了，就當我冒犯，多說幾句，太子雖然有這樣那樣不好，但他才是您正經夫婿……”

“你在說什麼呢？”胭脂打斷了黛螺的話，氣鼓鼓地道，“難道你與娘子不是一條心嗎？你看看太子那般模樣，新婚之夜，那姓林的婢子一他就走了，這算什麼意思。”說著，眼睛紅了起來，“要是老夫人還在，知道娘子這般委屈，不得心疼死，你還勸娘子和太子好，你有沒有良心？”

傅棠梨莞爾，抬了抬手：“好了，你們兩個別吵，吵得我頭疼。”轉而看著黛螺，心平氣和地問道，“黛螺，倘若我日后不得太子歡心，被冷落、被怠慢、甚而至于被貶、被廢，你會棄我而去嗎？”

“奴婢愿意為娘子去死，永遠都不會離開娘子。”黛螺毫不猶豫地回答。

傅棠梨頷首：“那就是了，可見你也知道，人各有其志，榮華富貴并非第一要義，既如此，你何必強求我呢？”

黛螺怔怔的：“我怎麼能和娘子相提并論呢？娘子是金尊玉貴的人，本應萬千寵，無憂無慮，若太子當真棄您于不顧，這寂寞深宮，您無依無靠的，往后一生該怎麼辦呢？”

“該怎麼辦呢？”傅棠梨玩味一般，重復了一遍，眉目間淡淡的，不辨喜怒，“沒辦法呀，我騙不了自己的心，不能說服自己和太子親近，只能這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則為子，我以為，未必要依靠男人才能過日子，我手里有錢，腦瓜子也不傻，后還有傅、韓兩家做底氣，往后的日子大致不會差到哪去，你信我就是，不必憂愁。”

言盡于此，不再多說，令黛螺和胭脂也下去了，獨在案頭留了一盞小燈，坐在燈下，靜思至夜半。

宮室寬大華，雕梁畫棟，錦屏珠簾，便是在昏暗中，也泛出綺麗的，大紅金繡的壁紗從立柱上垂下，宛如春水傾瀉，流淌一地，線朦朦朧朧、層層疊疊，人在其中，愈發顯得四周空曠。

說什麼不必憂愁，那是騙人的，其實，心中大抵還是惘然的，只是無從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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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循禮制，太子應攜太子妃朝見帝后。

趙元嘉在林婉卿睡了一宿，縱然林婉卿百般婉轉俯就，他依舊怒氣難消，怎麼弄都覺得索然無味，一夜輾轉反側，天未明，不待詹事來喚，他便自行起，命宮人為他穿上冕服禮冠。

到外頭大殿的時候，卻發現傅棠梨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了。

傅棠梨今日穿了一翟，服深青，飾以十二章五彩翚翟紋，烏發高髻，佩赤金點翠花樹冠，與昨日大婚的濃華艷麗又不同，整個人顯得端莊而高貴，見到趙元嘉，面如常，欠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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