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想要回長安去,舅母這兩年一直想著你,也不知道我們的梨花在長安過得如何,幸而今兒你回來了,瞧著氣大好,仿佛又潤了些,舅母就放心了。”
舅父笑呵呵的:“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渭州這小地方可不敢耽擱梨花,的機緣就應在長安,還是回去對了,親家老太爺是個有本事的,梨花也爭氣,將來你嫁東宮,可別忘了舅舅和舅母昔日待你的分。”
傅棠梨干地笑了一下。簡直疑心舅舅、舅母和傅之賀以及繼母楊氏才是一家人,說話的那種語氣簡直一模一樣,倒襯得像是撿來的,和這些人格格不。
好在這家里還是有個利索人。韓子琛立即截住了父母的話,只道表妹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還是讓早點歇息才是。
于是略微寒暄兩句,韓子琛便帶著傅棠梨下去了。
出了正堂的大門,傅棠梨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韓子琛神自若:“父親和母親向來如此,你也知道的,不須理會。”
傅棠梨慢慢地走著,聞言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話。
韓子琛氣度雍容,韓老夫人走后,他一手掌握渭州,如今愈發沉穩,又自然地道:“表妹還和從前一般,住在原來的院子,那里面的擺設件我一樣都沒過,使喚的下人也都在,難得你回來,估計往后也不能了,這次多住些日子吧。”
傅棠梨才要搖頭,卻看見伯府的大管事匆匆走了過來。
大管事先朝傅棠梨拜了拜,笑道:“二娘子回來了,可我們想念得。”又對韓子琛稟道:“范節度使李大人遣人來賀,抬了五箱黃金并幾車綢緞、瓷等,因著禮太重,小的不敢擅自主張,還請世子示下。”
韓子琛挑了挑眉,也出了一點詫異:“我與李大人素無往來,他何以如此盛?”他略一思索,問道,“使者何在?”
大管事回道:“眼下在外頭候著,正想面見世子。”
韓子琛看了傅棠梨一眼。
傅棠梨退后一步:“府里我,我回自己住去了,你不用太過管我,自去忙吧。”
韓子琛頷首,說了一句:“你先歇著,待明兒,我同你一起去祭拜祖母。”
他馬上走了。
傅棠梨恍惚覺得那個“范節度使李大人”聽過去有些耳,走了兩步,頓了一下腳步,突然想起,這個人,不就是李懷恩的父親嗎?
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回頭了一眼,韓子琛已經走遠了。
第35章 忽聞驚變,夜不能寐……
傅棠梨回到舊日居所,果然如韓子琛所說,一應件分毫未,院子里服侍的也都是原來那些人,見二娘子回來,都歡喜得很,圍著殷勤地轉個不停。
黛螺和胭脂輕車路,支使著傅家的奴仆里里外外地張羅開,倒把從長安跟來的那幾個人弄得無所事事,索都給打發到外院去涼快了。
這一夜,傅棠梨睡得格外香甜,連枕頭褥子都是原來的舊,聞著上面的味道夢,仿佛從未離開一般。
……
翌日,韓家一行人去了城外山上的云崖山。
此青山明朗,峰巒秀麗,側畔有有渭河流經,風水上佳,韓氏先人及韓老夫人皆葬于此。
至墓前,奴仆們持帚清掃落葉與野草,又引山泉洗滌浮塵,紫檀案擺開,供奉鮮花果品,焚起羅旖檀香。
韓子琛持香,拜了三拜,恭敬地道:“祖母,表妹回來看您老人家了,如今一切都好,還請您放心。”
傅棠梨怔怔的,良久沒有言語,半晌,垂下眼簾,低聲道:“大表兄,你站遠去,我有些話,想和外祖母單獨說說。”
韓子琛深深地看了傅棠梨一眼,一擺手,領著眾奴仆一起避開了。
待旁人走遠后,傅棠梨慢慢地跪了下去,著眼前的墓碑,手指抖。
這兩年,時常夢到自己在渭州時的日子,外祖母猶在,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梨花,然而,每每醒來,發覺在長安,唯有滿腹惆悵,無人可訴。如今不是夢,的的確確回到渭州了,但是,為擋風遮雨的外祖母早已經走了,無論如何,回不到從前。
這世間只留下一人,長安不是的家,渭州也不再是了,天地之大,卻無可歸。
傅棠梨模模糊糊地想起,曾經對一個人提及此語,他是怎麼安的?
“我在這里,你便把這里當你的家吧。”他后來對這麼說道。
但是,并不能夠。
傅棠梨難耐地彎下腰,想給外祖母磕一個頭,額頭及地面,再也抬不起來,伏在那里,肩膀抖,眼淚無聲地滴落,很快洇了那一小塊泥土。
如果……如果外祖母還在就好了。可是,老人家已經不在了。
眼淚掉得更急了,傅棠梨用力地咬住了,咬得生疼。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大手過來,在傅棠梨的頭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別哭了,祖母會心疼的。”
“別我。”傅棠梨竭力抑著哽咽,生地拒絕韓子琛的安。
韓子琛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到傅棠梨的后,此刻蹲下來,用一種充滿憐憫而擔憂的目看著:“你在長安過得不快活嗎?”
傅棠梨直起腰,別過頭,用袖子在臉上抹了兩把,冷靜地道:“我過得很好,大表兄不必擔心。”
但在這短短的時間,還無法完全恢復,聲音略微沙啞,帶著一點啜泣的尾調,泄了的緒。
韓子琛和傅棠梨青梅竹馬,自一起養在韓老夫人膝下,他對傅棠梨的和心緒,比任何人懂得都多。
“你不快活。”他很肯定地道,“傅家人對你不好嗎?還是……”他略一思索,目微,“你對自己的婚事不滿?”
傅棠梨抿了,站起子,跪的時候有點長,腳發麻,不踉蹌了一下。
韓子琛手,扶住了。
傅棠梨面無表,甩開了韓子琛的手,避開兩步,自己站穩當了,矜持地將雙手攏在袖中,腰得筆直。
韓子琛也不惱,他帶著幾分玩味的神審視著傅棠梨:“怎麼,被我說中了?”
傅棠梨微微抬起下頜,作出這種姿態的時候,帶著一不經意的倨傲和清高:“趙元嘉樣貌出,乃國之儲君,我嫁給他,來日貴不可言,通天下的郎都在羨慕我呢,我不滿?我有什麼不滿的?”
“嗯,所以,你到底有什麼不滿?”韓子琛依舊心平氣和,神態親切自然,好似從前他們在家中閑聊一般,“你不喜歡他嗎?”
傅棠梨的目冷了下來。
韓子琛好整以暇,微笑著和對視。
傅棠梨不愿意在外祖母的面前和韓子琛繼續逞這口舌之爭,此刻已經收拾好緒,完全恢復了平素的端莊嫻靜,聞言只是輕描淡寫地道:“韓世子,注意你的份,君臣有別,這種事,不是你能夠妄議的。”
“這很好。”韓子琛反而踏前了一步,他的聲音低低的,近乎耳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梨花,雖然你沒有喜歡我,卻也沒有喜歡上別的男人,我心中十分滿意。”
傅棠梨轉過臉,定定地看著韓子琛,認真地道:“大表兄,你再惹惱我,我這會兒就掉頭回長安去,自此后與你為敵,待我得勢,定你西寧伯府永無寧日,你覺得如何?”
的目冰冷,神淡淡的,看著韓子琛的時候,和看著旁人的神沒有什麼分別。
仿佛陌路。
韓子琛時常覺得,傅棠梨哪哪都好,唯有一點令他不喜,的心和韓老夫人過于相似了,驕傲而剛烈,令他無法掌控。雖然如今為撐腰的韓老夫人已經不在了,但和往昔一般無二,沒有半點低頭的意思。
韓子琛意識到這一點,再次在心底發出憾的嘆息,他素來心深沉,收放自如,當即后退幾步,斂起笑容,拱手作了一個長揖:“對不住,是我一時鬼迷心竅,胡說話,我認錯,向表妹賠罪,你別往心里去,往后我再不敢了。”
傅棠梨語氣淡淡的:“我念著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分,始終把你當作兄長看待,你若連這也不要,就罷了。”
“表妹勿惱,確實是我錯了。”韓子琛一臉正,“然則,有一點表妹須得知道,我固然自私涼薄,但對你的護之心卻半點不摻假,至比傅家那些人要好上許多,這世間,我是你最親之人,你我兄妹本應友相扶,若因我一時失言而傷了和氣,豈不是令祖母在天之靈不安嗎?”
傅棠梨搖了搖頭,未置可否,沉默了下來,重新持了香,給韓老夫人拜了又拜,在墓前佇立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再沒和韓子琛多說一句話。
而韓子琛只是帶著溫和的微笑,一直跟在傅棠梨的后,好似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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