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上鈞沉默了一下，“嗯”了一聲。

傅棠梨地、輕輕地將他的手往外推。

趙上鈞覺察到的意圖，把手收了回去，他的作十分緩慢，那樣的姿勢保持了一夜，他的手已經完全麻木，幾乎不能控制，但他的臉仍是平和的，看不出什麼端倪。

傅棠梨鬧騰了一天一夜，這會兒燒退了，人也清醒了，顯然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端莊嫻雅，清了清嗓子，聲道：“有勞道長照顧，給您添麻煩了，頗令我不安。”

“無妨。”趙上鈞也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

隔了一層帳子，大約能把人的心思也遮住，傅棠梨垂下眼簾，斟酌了片刻，委婉地開口道：“我不更事，先前對道長屢有欺詐之舉，如今思及，悔不當初。”

頓了一下，覷看著趙上鈞的神，把聲音放得更加輕緩了：“但是呢，這幾日，道長邀我做客，也有諸多不妥之，既如此，不如彼此抵消，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從此后就當兩清了吧。”

“不。”趙上鈞只回了一個字。

他神平淡，只是看著自己的手，專注著恢復手部的活力，手腕翻轉，手指曲張，看過去是漫不經心的舉，卻流著一兇悍桀驁的煞氣。

傅棠梨怔了一下，沒料到他會拒絕，忍不住追問了一句：“為什麼不？”

趙上鈞終于看了傅棠梨一眼，那樣的目，深沉而平靜，如同曠野的夜，讓人無從捉，看得傅棠梨的心又了一下。

“因為我說過，我氣量小。”他直白地道。

傅棠梨無話可說。原來這世間還有這樣小氣的男人，卻讓撞上了，真是十分糟糕。嘆了一口氣：“道長何以如此不近人。”

趙上鈞俯，探手。

傅棠梨心虛，下意識地了一下，想開躲開他。

但他的手只是在的額頭上輕輕地了一下，如同羽拂過。

“不燒了，今天再喝兩次藥，應該能好些。”他淡淡地道，站起來，拂了拂襟，轉就要離開。

“道長。”傅棠梨住了他。

趙上鈞停住腳步，略一側首。

傅棠梨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想回家，可以嗎？”

“好。”他很平靜地應下了。

——————————

夾墻里的熱氣燒得很足，屋子里暖烘烘的，赤金饕餮爐里的瑞腦香撤了，換上了雪中春信，那是一種溫和的香氣，帶著一點微甜。

婢鋪上干凈的褥子

和被衾，為傅棠梨換了一裳，怕再涼，只用滾熱的蘭草湯為拭了手和臉，好歹讓舒緩了一些。

中間的時候，青虛子過來了一趟，為傅棠梨把了脈。

老道士對自己的醫十分滿意：“不錯，果然藥到病除，今天我給你調一調方子，再喝兩，基本就能痊愈了。”

傅棠梨道了謝：“有勞師父了。”

青虛子始終都是笑瞇瞇的，擺了擺手：“不勞煩，善信年紀輕，骨也結實，不算大事。”他了眼睛，“只是日后千萬不要不就往水里蹦，大冷天的，畢竟傷，不值當。”

傅棠梨耳發燙，捂住臉，咳了好幾下，訕訕地道：“氣大，一時昏了頭，我知錯了，日后再不敢的。”

青虛子是個老好人，他一邊收拾自己的藥箱，一邊指點道：“玄衍脾氣，從來沒人敢和他正面扛上，你呢，別犯傻，該低頭時低頭，點眼淚出來，哭著求他，肯定好使。”

傅棠梨想了一下，很誠懇地道：“這可太難了，做不到。”

青虛子氣得要笑，“哼”了一聲，搖頭走開了。

——————————

天又黑了下來，春夜絮暖。

傅棠梨用了藥，歇了一天，輕松了不，便婢扶著，下了床，巍巍地試著走了兩步。

恰好趙上鈞進來看見了，他的目一沉：“歇著，不急著走。”

傅棠梨并不違逆他，溫順地“嗯”了一聲，坐了下來，半倚著床，抬頭看他，和和氣氣地和他商量：“青虛師父說我恢復得不錯，再過一兩天就大好了，我尋思著，也不好過于打攪道長，待那時候，我就告辭回家，未知道長意下如何？”

趙上鈞沒有回答，他抬起手，輕輕擊掌兩下。

立即有婢上前，為傅棠梨換了一雙厚底小羊皮暄靴子，披上一件帶兜帽的珍珠滾邊紫貂大氅，又拿了一個赤金掐琺瑯牡丹小暖爐，套上云錦緙罩，放到傅棠梨的懷里。

暖爐里的紅蘿炭混合著白檀香屑，燒得旺旺的，過中空的隔層，手溫熱而舒適。

傅棠梨了暖爐，松懈下來，整個人有些懶洋洋的：“這小玩意好使，就是麻煩，在屋里其實很用不上。”

趙上鈞上前，抱起了傅棠梨。

傅棠梨一驚：“道長何以如此失禮？快快放我下來。”

婢打起簾子，恭敬地屈膝送行。

趙上鈞抱著傅棠梨走出去，腳步不停，神不，簡單地道：“送你回家。”

傅棠梨的心跳得快了起來，本來想說兩句話表示謝意，但話到邊，又覺得不太合宜，吐不出來，只能低下頭，默不作聲。

左右侍從挑著兩列琉璃宮燈在前方引路，燈搖曳，周圍影影綽綽，顯得凌晦，而趙上鈞的步伐沉穩，如同山岳。

他高大健碩異于常人，他的臂彎強而有力，他的膛寬闊而結實，傅棠梨窩在其中，雖然不愿承認，但還是到一莫名的安心與踏實。

或許是夜深，花已睡去，空氣中彌漫著草木香氣，多有些沉郁。

傅棠梨聽見他的腳步踩過石徑，發出沙沙的聲響，蟲鳴啁啁，如有人喁語不休，還有，他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鼓著，敲在耳邊。

傅棠梨握了那個小小的暖爐，太熱了，的手心出了一點汗。

不多時，到了渡口。

渡口有兩排高聳的方柱，垂掛著布的燈籠，照得此亮如白晝。

侍從退到兩側，守衛的士兵上前，齊刷刷地行禮，又無聲地讓開道路。

一艘烏篷小船泊在那里。

趙上鈞抱著傅棠梨上了船。

這艘小船黑黝黝的，很不打眼，里面卻布置得十分周到，烏篷下面的船艙中鋪著白狐毯子，綺綾卷草紋引枕堆在上面，還有一方小小的紫檀鑲綠松案幾，船尾掛了一盞瓜瓣絡珠明角風燈。

趙上鈞將傅棠梨放到船艙中坐好，為戴上了兜帽擋風，自己走到船頭，拿起船櫓，發力一搖，小船駛了出去。

今夜云淡風輕，水與天一，皆是月，小船破開一江清輝，水聲嘩啦，攪了月。趙上鈞站在船頭，形若列松疊翠，袂當風，廣袖飄飄，他似踏月而行。

傅棠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沒想到道長還會撐船。”

趙上鈞回頭看了一眼：“多會些。”他了一下船櫓，語氣淡淡的，“只要你不往水里跳就好，黑燈瞎火的，不好撈。”

傅棠梨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心平氣和地道：“嗯，不會了。”

趙上鈞把臉轉回去了，一時無言，船搖到了江中央，停下了。

他放下船櫓，走過來，在船艙的外側坐下，他的很長，展開來，橫過小船，船搖晃了一下，方寸的空間顯得更加仄起來。

傅棠梨心中頓生警覺，勉強笑了一下：“怎麼，有何不妥嗎？”

第29章 我不好，你別喜歡我

趙上鈞沒有說話,他抬起手，朝方才渡口的方向虛虛一指。

傅棠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并沒有看到什麼,只有已經遠去的燈倒映在江中,模糊一片。

夜寧靜。

看了趙上鈞一眼,以目詢意。

趙上鈞的手指在案幾上敲了兩下。

倏然，遠“嘭”的一聲，驚破了夜。

傅棠梨抬頭去。

江心島，渡口，焰火在夜幕下綻開。

金的、銀的、彩的，無數火花升騰而起，一簇簇、一片片,錯纏繞,如星河洶涌,如煙花傾覆,如同這時間最熱烈的紅塵、最盛大的繁華,火樹銀花點燃江天不夜。

傅棠梨睜大了眼睛，有些茫然，暖爐從手中落下來也沒有察覺到,手心發燙,地到袖子里,使勁握住了。

趙上鈞始終沉默著，很久，直到那一江焰火逐漸熄滅，只余星點點，在江面躍，凌不堪。

他又站了起來,理了理襟，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塵埃，居高臨下地看著傅棠梨，風姿清冷，依舊是那個高傲不沾凡塵的道長。

“去歲元宵夜，為外力所擾，觀焰火而不得，當日我有言，另許你一場焰火，今日就當踐諾。”他的語氣平淡，只是這麼說著，分辨不出什麼緒。

那時無心之言，傅棠梨早已經忘了，忽而提及，不知是什麼滋味，喃喃地道：“多謝，其實不必。”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