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亭院住得還習慣嗎？還有沒有什麼要添置的東西，你要與我說。”

已經很久了，謝縱微從未設想過還有站在門口等著他下值歸來，夫妻二人一起散著步回長亭院的這一日。

……雖然今日算是歪打正著，沾了定國公夫人的。

但，謝縱微還是很高興，其間伴隨著的，害怕失去的心理又再次占據上風。

他不想因為任何一點有心或是無意的地方讓不開心。

施令窈聽他這幅慎重其事的語氣，只覺得莫名其妙：“告訴你干什麼，你有錢買？”說著，想起前兩日‘拷問’他的事兒，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報復般地纏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讓謝縱微想起志怪故事里化形的青蛇，它蜿蜒纏繞上佛子清心苦修的軀時，應該也是這般絞得人幾丟盔棄甲，落狂的滋味。

“咳，我只是提一罷了。阿窈想添置什麼，都隨你的意，我覺得都好。”謝縱微謹慎地開口，見使勁兒使得來繃的肩緩緩松下，心中不免好笑，“怎麼放開了？我喜歡你纏得一些。”

話音剛落，施令窈連忙往四周瞧了瞧，松了口氣，幸虧沒旁人。

“謝縱微，你這張真的太可怕了！”

氣呼呼地松開他的手，扯了扯臂間的輕羅披帛，大步往長亭院走去。

謝縱微不不慢地追上，他個子生得高，一兩步便抵了怒氣沖沖下的四五步。

“阿窈，你說這話我可要傷心了，難不你就沒有用的時候？”

山礬給他淘了那麼多話本子回來，謝縱微皺著眉想，既然已浪費了時間，荼毒了眼睛，便該盡其用，學以致用，實踐中見真章才對。

是以夜間床幃里，施令窈常常為謝縱微的一些行為目瞪口呆，但無論上怎樣嫌棄，驟然加大的雨勢騙不了人。

他知道，也喜歡。

偶爾的言語刺激，嗯，的確很刺激。

謝縱微在暗暗回味，施令窈自然也聽明白了他那句話里含著的調侃，猛地剎住腳，一雙泛著水的眼惱地瞪著他：“改日我得去佛祖面前請幾張符紙在床上鎮一鎮，要不然我總疑心你夜里便要被山野里的狐貍附，盡做些不像你的事兒。”

謝縱微笑了，手攬過的腰，施令窈拍了兩下，他沒放開，那口氣松了，便也懶得再掙扎，隨他去。

走著走著，卻發現路不大對。

施令窈靠在他肩膀上，疑抬頭：“這不是回長亭院的路啊。”

謝縱微從容頷首：“嗯，的確不是。”

那他要做什麼？

施令窈稀里糊涂地就被他帶到了長亭院后的一小花園里，直到被推進假山，周遭的猛地昏暗下來，才反應過來。

卻已經來不及了。

“今夜得去壽春院用膳，你發什麼瘋。”

謝縱微慢條斯理地挑起的輕羅披帛：“嗯？做些人面心的事兒而已，我已上手了，很快。”

已經上手了……

施令窈咬住披帛，憤地閉上了眼。

這會兒明白了，謝小寶有時候用一些詞語典故，原來就是從他這兒傳的！

……

紫宸殿外

謝縱微出了殿，行走間，青纁裳間的九章紋路若若現，容冷漠，端嚴若神。

愈發襯得一旁的尚書左仆安衡胖胖，一臉福相。

“謝大人，謝大人，您等等下。”

安衡有這般諂的時候，謝縱微睨他一眼：“安大人，你我既同朝為，小輩之間的事，便不要拿到這兒說了。”

安衡有些不著頭腦：“啥？”

謝縱微頓住，似笑非笑地看了安衡一眼：“哦？原來安大人竟不是為了令公子又被我兒均霆痛扁一頓之事來找麻煩的？”

安衡被那一眼看得頭皮發麻，他這幾日正焦頭爛額，晚飯都來不及吃，常常是獨自憂心到深夜，再上一桌子夜宵聊以藉，自然也就沒有發現自家那臭小子的異樣。

這種特殊時候，他顧不上孩子，夫人也是整日鬧脾氣罵娘家人罵婆家人，臭小子還不曉得審時度勢，就知道給他爹找麻煩！

安衡已決心回家賞兒子一頓板子，這會兒態度愈發殷勤：“謝大人說笑了，犬子頑劣，勞得令郎出手幫我調教，說來我也欠了令郎一筆人呢。”

謝縱微很忙，停下來聽安衡說幾句話權當放松，但聽他一直沒說到重點上，他有些不耐，目放遠，落在正跪在青金石板的吳王上。

他已連續跪了三日了，日日都是跪到子時之后，方才支撐不住暈厥過去。第二日晞微亮，又繼續跪。

安衡的視線也跟著落到了吳王上，他的語氣愈發恭敬：“下有事要稟明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吧。”

謝縱微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到了紫宸殿旁的衙，二人尋了一僻靜地方說話。

山礬給他們斟了一杯熱茶，又退了出去，在屋外收著。

謝縱微看著茶盞里漂浮著的茶葉，忽地想起妻子近日來飲茶，總往茶盞里丟一個大棗，說是這樣喝能夠容養。

已經很了，謝縱微想象不出再漂亮下去會是什麼模樣。

他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施令窈便笑得很開心，惹得謝小寶在一旁酸溜溜地夸他上不抹鶴頂紅，改抹了。

安衡見謝縱微面上神溫和，甚至帶了點兒淡淡的笑意，心里也跟著一松，忙抓準時機，恭聲道：“吳王辦事不嚴，惹得圣人大怒，龍威深重，底下的員們連著波及一片……這里邊兒就有下那個不的小舅子。”

說著，他試探著看向謝縱微，見他臉上沒有出冷漠厭惡之，這才壯著膽子接著往下說：“說來也是冤孽，誰也沒想到，今年南方的雨勢會這樣大，連著半月綿延不盡，水位高漲，這才把筠縣一帶的堤壩沖垮了……我那小舅子當初跟著吳王南下修筑堤壩，下想著讓他去歷練歷練，便給他撈了個修河司的差事做做。結果這，這……哎，下實在是被家中夫人哭鬧得頭昏腦漲，還請謝大人看在往日同僚的份上，給下指點一條生路吧。”

前兩日筠縣堤壩被洪水沖垮，數百里良田被毀，數以千計的筠縣百姓流離失所的消息一傳來，圣人氣得來又急召了一眾太醫院圣手在旁滿頭冷汗地商議了半個時辰，又是施針又是急急熬藥催服，才勉強固住元氣，沒讓病繼續惡化。

當初領了興修堤壩之事的吳王十分興，覺得這是個刷民心，得民的好事，他急于想做出一番政績，給自己多積攢些主東宮的政績資本，因此格外上心，帶了一班素有治水經驗的臣子與幕僚前去。

為著先前圣人評價他的‘庸弱’二字，吳王憋著一口氣，辛苦了大半年，曬得人像是被老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頂著一張黢黑的臉志滿意得地回了汴京。

但這會兒才過去一年沒到，新修的堤壩便出了事兒，不僅是圣人氣怒，文武百、筠縣那些流離失所的災民，還有不滿于他的政敵們，都會捉住此事大肆攻訐。

吳王還能冠戴罪，在紫宸殿前跪著請罪，當初隨他一塊兒南下負責水利之事的員們便沒那麼好命了，在消息傳來的當日便被打了大牢，各家都忙著找關系，牽扯的人不，汴京城一時間糟糟的。

謝縱微喝了一口茶，覺得沒有在家里時喝著香，奇怪，分明是一樣的茶葉。

他眉眼間的緒淡了下來，放下茶盞，砰的一聲，安衡的心也跟著抖了抖。

“那安大人想要我怎麼做？”

安衡訕訕道：“下哪兒敢指點大人您做事呢，就是下那小舅子是家中獨苗，子和岳母為了他真是眼睛都要哭瞎了……”

他接著道：“若是方便，謝大人便再行個方便，留我那小舅子一命吧。”

興師眾地辦水利之事，為此還從國庫里掏了不銀子，結果鬧如今的局面，圣人既覺得吳王無，又覺得一張老臉掛不住，恐為天下百姓不滿，此事自然是不能輕輕放下的了。

謝縱微想起已經奉命出京巡視堤壩的秦王，還有仍關在他書房地牢里的那些死士，眼眸微深。

誰能想到，昌王手里邊兒還能有火藥的路子。

看來昌王妃的那些鋪子，的確賺錢。

“安大人說笑了，這樣的事，本不是你我能夠手掌控的。”謝縱微站起，微笑道，“筠縣農田被毀，近來各家都在囤米囤糧，安大人多給你岳家置辦些伙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說完，他便走了。

安衡仍坐在凳上，思考著謝縱微剛剛的話。

筠縣乃是魚米饒之地，水、陸通發達，汴京富庶繁華，農耕之地便要些，常年都是靠著筠縣與其他幾個地方輸送糧食。

再聯想至謝縱微剛剛的話，安衡忽然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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