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熱湯泉泉眼并不大。

比旁邊的地下泉要小得多, 大約只有三大小，四周也沒有菖和菰米，只有零星的野草。

就是孤零零一個小池子。

因為沒遮擋, 姚珍珠一開始還放不太開。

不過，熱氣騰騰的湯池，實在看得眼饞, 幾日不曾沐浴總覺得上刺難。

姚珍珠回過頭，悄悄看了一眼李宿, 見他一直背對著湯池，沒有回頭, 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殿下對也不興趣吧？

不，殿下對任何人都不興趣。

姚珍珠略微放心一些。

除了有些害, 倒真不是不能李宿看，畢竟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 若是李宿……正常些，現在指不定日日耳鬢廝磨。

就是因為一直循規蹈矩, 才令越發赧。

而且，現在的可以說是蓬頭垢面，服髒兮兮, 臉也好幾日沒認真洗了，這麽人看, 但凡是個小姑娘都不太樂意。

平日裏這麽面見李宿，似乎也不太穩妥。

姚珍珠一邊胡思想，一邊把裳換下, 只穿著小進了池子。

池子裏水很溫暖。

裊裊熱氣蒸騰在臉上，一波又一波的泉水拍打在上，讓溫暖又舒適。

這些時日的驚嚇與辛勞, 都在這溫暖的池水中被驅散。

若是池子裏能坐，那姚珍珠真想坐這裏好好泡一會兒，然後再舒舒服服睡一覺，簡直哉。

不過，荒郊野外的，倒也不是的時候。

姚珍珠略泡了一會兒，便開始仔細清洗起來，先洗了頭，又在上了一遍，才覺得渾輕松，不再黏膩難。

把頭發盤在發頂，把上又重新洗了一遍，這才上了岸。

上的小都了，在上，風兒一吹便有些冷。

姚珍珠下意識看向李宿，見他依舊脊背直，背對著自己坐在那，好似一尊泥塑，一不。

姚珍珠覺得有些張。

飛快幹上的水漬，把小換下，又重新穿上中夾和襯，這才松了口氣。

洗個澡跟做賊一樣，真是太難了。

姚珍珠把服包好，抱在懷中，輕輕來到李宿後：“殿下。”

李宿耳朵輕，顯然聽到了姚珍珠的聲音。

“嗯，好了？”

李宿站起，聲音很低啞，卻依舊背對著。

姚珍珠也低著頭，沒好意思看他：“好了。”

李宿道：“回吧。”

姚珍珠：“嗯。”

于是，兩個人就這麽沉默地，一前一後地回了山。

姚珍珠一直低著頭，倒是沒瞧見李宿略顯僵的步伐。

待進了山，李宿便對姚珍珠道：“你先歇著，我去看看土窯。”

姚珍珠看著他僵的背影，聽著他生的語氣，自己心裏那點別扭倒是不翼而飛，此刻只覺得李宿怪可的。

“殿下，”姚珍珠控制自己沒笑出聲，“殿下，我穿好服了。”

“您不用一直背對著我。”姚珍珠往前走了半步。

李宿能聽出的聲音在靠近。

他背對著姚珍珠，耳朵又一層一層泛起紅暈，李宿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渾上下都不得勁兒。

他明明從來不在意這個，甚至一直都很厭惡這些，怎麽現在卻又完全不同了？

李宿心裏一團，卻又毫無頭緒。

但是姚珍珠的聲音緩緩近，似乎下一刻就要到他背上。

李宿倏然轉過，垂眸看向。

姚珍珠皮很白，白得幾乎都要發，大抵是因為剛沐浴，臉蛋又泛著紅暈，整個人看著撲撲的，特別白。

李宿只看了一眼，立即別開眼睛。

他從來沒這麽張過，手心都出了汗，後背也覺得有些熱，剛剛的澡都快白洗了。

李宿輕咳一聲，聲音都有些啞：“累了一天，歇息吧。”

姚珍珠卻盯著。

若是平時，一定不會如此挑釁太孫殿下，可現在的太孫殿下看起來太可了。

頭一次看到他面紅耳赤的樣子。

李宿的皮也白，卻不似這般的瑩白，而是帶著沉穩華的象牙。

他平日總是面無表，不茍言笑，看起來嚴肅極了，又總是冷冰冰的，經常就嗯哦地回答，多一個字都不肯說。

哪裏像現在，話多了，臉紅了，看都不敢看。

姚珍珠道：“殿下，可我想去湖邊洗服。”

李宿：“……”

李宿差點沒說我給你洗，還好話到邊，才想起自己那件皺皺如同抹布般的外袍，立即閉了。

“那……那就去吧，早去早回。”

湖邊離著裏近，他們倆又去了好幾趟，李宿觀察過確實沒有大型猛，這才松了口。

姚珍珠沖他嫣然一笑：“好，殿下也早去早回。”

李宿跟逃命似地跑了。

姚珍珠站在口，看著他倉皇焦急的背影，終于笑出聲來。

“殿下哦，”姚珍珠自言自語，“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害起來特別可？”

待到笑夠了，才回去幹頭發，然後去湖邊洗服。

待到回來，便選了個不太遮擋口的位置，把襖都掛好，小則掛在了襖後面，只半遮半掩些許白邊。

這邊忙完，又去瞧李宿剛剛自己洗的服。

不得不說，太孫殿下洗服太實在了。

他幾乎要把服上的海瀾金銀繡紋爛，素羅的料子也皺皺的，看著頗為凄慘。

姚珍珠嘆了口氣，準備等服幹了用竹筒灌熱水給他熨平，這麽穿出去也太丟人了。

姚珍珠這邊忙完，李宿剛好回來。

大抵是剛剛自己平複了一下思緒，現在的李宿又變了平日裏的冷酷太孫殿下。

他扛了兩竹竿放在口，又看了一眼姚珍珠。

姚珍珠忙迎上來，主問：“殿下，咱們的土窯怎麽樣？”

李宿只覺得嚨特別。

他又不自覺輕咳一聲：“很好，火已經熄了，不過土窯還很燙，等涼了咱們就去開窯。”

姚珍珠也很激：“希能有鍋用！”

李宿見一臉期待，心裏也有些向往，便道：“若是不，明日咱們再做一次，總能功的。”

姚珍珠立即垂下角：“殿下，我們這一次一定會功的，不許喪氣。”

倒是對自己特別有信心，也對李宿特別有信心，亦或者就是這種樂觀子，從來不會想失敗如何。

失敗了還能有點碎陶片，可以用來當菜碟，反正不浪費。

李宿本來是想安，沒想到反而被教育一句，頓覺好笑。

但若仔細一想，他還真沒見過姚珍珠沮喪失過，確實不需要如何鼓勵。

李宿頓了頓，眉頭微舒：“嗯。”

等這一會兒也無事，李宿便道：“我做個柵欄，晚上能安全一些。”

他一說柵欄，姚珍珠立即驚道：“哎呀，我昨日就想做個門簾，結果忙忙叨叨就忘了，正好今日來做。”

于是，他們一個砍竹竿，另一個則坐在太底下編席子。

門簾不用做得平整細，只要編上兩扇就是，姚珍珠手下翻飛，不多時就編出大半扇簾子。

這門簾不用心，目就一直落在幹活的李宿上。

說起來，太孫殿下顯然沒做過這種活。

他幹起活來速度并不快，每次想要做什麽的時候都要想一會兒再手，仿佛是在磨洋工。

但若看他做出來的東西，卻又規規整整，著一整潔利落，像是經年老手所出，人挑不出病。

姚珍珠想：這大概就是天分所致？

雖然他只在書本上讀過學過，但畢竟不會當真跑去燒陶做柵欄，只能把這些知識記在腦子裏。

現在得用了，便一點一點回憶起來，一邊學習一邊進行實踐。

不得不說，看太孫殿下幹活還。

他做事的時候比誰都認真，總是一臉嚴肅，不茍言笑，但毫不懶，幹得有板有眼，讓人覺得特別舒心。

李宿毫不覺自己被人觀察，他認真砍著竹竿，幾乎要把每一都砍得一樣長短。

待到竹竿都砍完了，李宿便把大約小高的竹竿一一砸山外的地上。

他們在這裏又不是常住，李宿也沒有費勁做門，只是用竹竿仔細打了一圈樁子，然後用馬蓮草一圈一圈纏上，把每一竹竿都連在一起。

李宿弄完籬笆，這才了汗。

李宿松了口氣，喝了兩杯水，然後才過來看姚珍珠。

姚珍珠已經編完了門簾，正往上系帶子。

第一日李宿醒來看到的山前那繩子，就是姚珍珠準備掛門簾的。

姚珍珠道：“殿下忙完了？”

李宿點點頭，目順著的手，往山門前看。

姚珍珠：“……”

怎麽覺得，李宿這是想讓點評呢？

不……姚珍珠看了一眼漂亮得如同出自工匠之手的竹籬笆，彎著眼睛笑了。

殿下這是想讓人表揚呢。

姚珍珠認真打量著籬笆，一臉認真，目炯炯，李宿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待著的評判。

他一邊覺得自己好笑，一邊又真真切切在等待。往常給太傅課業都沒這麽張，現在倒是如此忐忑，仿佛姚珍珠要說個不好，他立即就要拆掉重幹。

姚珍珠怎麽會說不好呢？

不過，姚珍珠回過頭來，看到李宿似乎真的在等評判，不由起了壞心眼。

先是皺起眉頭，頗為遲疑地說：“殿下，這竹籬笆……”

李宿的心，就隨著這個遲疑的語氣，一瞬谷底。

不好嗎？

他有點不確定了。

姚珍珠一邊說一邊盯著他的角看，見他好不容易拉平的角又要掉下去，便忍者笑道：“殿下，這竹籬笆真的是太漂亮了。”

李宿：“真的？”

李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姚珍珠看著他，笑意盈盈，眼角眉梢都是喜氣：“真的，殿下，我爹是我們村最厲害的木匠，他做的籬笆都沒殿下的漂亮。”

李宿原本皺著的眉頭緩緩松開，角也仿佛被什麽拉扯著，一點點上揚。

青年人面容端正，氣十足，原本的他本應朝氣蓬，意氣風發，然而宮裏枯燥而抑的生活，仿佛磨平了他上所有的銳利，只剩下難以抒發的郁氣。

這一次意外落崖，讓姚珍珠看到了不同的李宿，也對他有了更多了解。

他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從來不是他的真心。

最純粹的李宿，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純粹簡單的人。

在他心深，或許還殘存有些許稚氣。

姚珍珠一邊笑，心裏卻多了幾分心疼。

說到底，李宿同沒什麽不同。

他也還是個孩子。

————

姚珍珠本著“稚孩”的心思，對這個竹籬笆進行了長達一炷香的誇贊。

誇到最後，把李宿都誇不好意思了。

“好了，”李宿臉上幾乎要發，“咱們把門簾掛上吧。”

姚珍珠見他是真高興了，臉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自己心裏也特別高興，臉上的笑就沒斷過。

跟李宿來到山口，仰頭看姚珍珠一開始綁的繩子。

山口比裏面要小得多，就連姚珍珠進出都要彎腰，這會兒又擋上了籬笆，就顯得更為仄。

李宿讓珍珠打下手，自己不用墊腳，直接就把門簾系在繩子上，待兩條都系好，往籬笆裏面一垂，整個山口就被嚴嚴實實遮擋起來。

姚珍珠看著這個他們臨時做的門，心裏越發踏實：“還是有門好，沒有門就是覺得別扭。”

尤其是晚上，自己因為李宿在，睡得踏實安穩。

但李宿卻睡不好覺，一會兒就要醒來一次，就怕有野半夜襲擊。

現在有了籬笆和草簾，晚上就不用擔心了。

姚珍珠做的草席肯定沒有籬笆來得結實，但蘆葦有韌勁兒，姚珍珠編得又細，即便有野，一時半會也撞不破這席子。

李宿比了一下，從姚珍珠手裏接過蘆葦條，在籬笆跟草席接的位置系了幾蘆葦，晚上只要把草席系在籬笆上便可。

這邊侍弄完，李宿便把席子卷了上去，系在繩索上。

午後的璀璨而炙熱，可以把山烤得暖融融，晚上便也不會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