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剪羽

溫知禾的時間很寬裕，主要以賀徵朝的行程為準，但也不能表現得太閑散，于是定了明天下午六點的時間。

今早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天蒙蒙亮，出手機看，才剛到七點。平時溫知禾作息并不規律，經常睡到十二點連午飯都免去，起早跟要命沒區別，敲門的一聲聲分明是索命來的。

溫知禾很難想象究竟是誰大清早來的，悶頭一會兒，確認這人是沖自己來，這才披上開衫去開門。

門口是個皮黝黑的男人，上下掃視一眼，咧齜著一口黃牙笑了笑：“姑娘，我是來房的，你別介意，我看看就走。”

見他就要進來，溫知禾清醒了幾分，立即揚臂阻攔：“等等，你怎麽說進就進？”

隔著針織接到對方的胳膊，溫知禾心裏抗拒，忍著嫌惡繼續反問：“這裏我還住著，等我搬出去你再看還不行嗎？”

燕北的房屋牆壁厚實，哪怕暖氣片陳舊，這小麻雀屋也足夠溫暖，溫知禾現在穿的還是睡，短剛到大下，面見生人本就不適，何況是個素未謀面的中年男人，讓他進屋不如殺了。

“我住這附近的酒店，就順便過來看看。”中年男人不為所，依舊笑著，還提起手裏的塑料袋，“沒吃早點吧，我還給你帶了些……”

男人上有難以言喻的汗味，混雜塑料袋裏的餡餅味道，更令溫知禾胃酸翻湧，態度堅，繼續阻攔：“我不吃，您不打招呼一聲不吭就過來，我怎麽可能讓你進？”

他要強進，溫知禾已經忍無可忍，不想接，舉起手機幹脆放狠話：“你再進來一步我就報警了。”

中年男人一愣：“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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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溫知禾在門口站了會兒，過貓眼去查看，確認對方不在門口逗留，沒捱住轉去了廁所。

嚨裏有強烈的酸灼，剛到盥洗臺就不斷幹嘔，但由于昨晚什麽也沒吃，吐半天也只能吐出一些清涎，雙手把著盥洗臺許久，待眩暈沒那麽強烈，溫知禾這才擰開水龍頭洗把臉漱漱口。

擡起頭著鏡子，溫知禾看到自己那張清洗過的面龐，是很標準的鵝蛋臉，中額有個不太明顯的人尖發旋，所以一直中分偏發；眉弓至鼻尖折疊度飽滿，偶爾會被人問是否為混；雙眼尾翼上挑，瞳孔偏淺棕，略薄，五中規中矩挑不出錯。

溫知禾對自己的長相一直有準確的認知，不醜，否則也不會從小被人誇到大。也曾依靠這張臉謀取利益，但不論如何，在極其優越的能力、重男輕的潛規則面前，所謂的□□待，也不過是被請的一杯茶、逢人能見的親切微笑，以及幫忙搬運行李諸如此類的小恩小惠。

拍電影是需要漂亮臉蛋，但作為幕後導演并不需要。

明白了這點開始，除非工作要求，溫知禾都鮮捯飭自己。

賀徵朝說過，他之所以找上，就是因為貧窮、漂亮、好掌控。

溫知禾深知，也許漂亮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如果真是這樣，如果他依舊願意拋出橄欖枝、給的條件還不錯，也并非不能以此作為換。

一個晚上，溫知禾想通了。

真的非常需要錢，況且人也不可能一直倒黴，除非有人在暗中縱。

必須見一見賀徵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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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溫知禾補了會兒覺，起來收拾行李，清點家中的一切。雖然在這裏住的并不算久，但由于奔著長期租房的緣故，還是花了不心力去布置過。臥室的旁側擺有雲朵燈，窗紗簾是挑細選的墨綠，工作桌臺井井有條地擺放了置架，喜歡的老舊唱片、電影碟幾乎塞滿整個書櫃。

不屬于這裏，這間房也不屬于，沒有歸屬，但總會舍不得這一方心打理的蝸居。

溫知禾極後悔自己曾做過的決定，的人生進程才剛到百年的五分之一，沒什麽可回顧、懊悔的。

倘若賀徵朝只是單純把送出去的套裝送回來，那也不錯，可以厚著臉皮掛二手平臺賣了；倘若他還有那層想法，也沒必要繼續做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白花。

與陳笛口嗨過的霸總聯姻各取所需的做夢文學，真能夢真，又有什麽不能接的。

整理到五點半，溫知禾洗完澡，挑了服。

出門之前，兩只貓都圍著的轉悠，用貓尾繞掃，喵喵個不停。溫知禾半彎腰了把，將門窗都鎖好。

剛到二樓樓梯口，就看見樓道門口停了輛黑轎車，司機明顯是等候多時，彬彬有禮地替開了門。

車門敞開，黑幕的壁綴有星，縱使溫知禾對豪車并沒有太多認知，也能看得出來這應該是星空頂，真皮座椅寬敞、適中，熏香輕淺不過分濃郁。

——由于後座沒人，溫知禾還算放松。

“先生會從公司直接去餐廳，托我來這兒接您。”駕駛座上的司機解釋道。

溫知禾應了聲，沒再說話，只默默偏頭窗。

住的地方雖然不算偏遠，但也只是公地鐵能直通的近郊，駛向CBD至得半個多小時，何況是擁堵的晚高峰。

夜晚的燕北很，這輛車行駛得四平八穩，窗外掠過的景象就像綺麗的默片，溫知禾欣賞許久，直到轎車停駛，才回過神來，腔微微收。

餐廳位于燕北極佳的地段，還保留有古典的建築風格，壁燈輝映，左右有侍者佇立的旋轉門更是金碧輝煌，踏廳堂，不得不說，溫知禾是有些犯怵，長這麽大，可從沒來過這麽高檔的私人會所。

出門在外份都是自己給的，溫知禾謹記這點，腰板直，面不改地接應詢問信息的禮賓。

賀徵朝明顯是提前提點過，所以當說出“賀”姓，禮賓便立即出恍然大悟的表，微笑著拱手示意，帶前往包間。

帶到了人，禮賓就要離開，溫知禾下意識道謝：“謝謝。”

對方臨走前捎關了門，包間暫時只有一人。溫知禾回巡視，不由咋舌這裏的敞亮奢華，明明只是個吃飯的地方，卻額外設有茶幾沙發、一牆龐大的掛畫，以及……臺？

溫知禾隨手把包掛在木架上，向那方走去，剛低頭擰門，把手卻以另一力量扭轉，向傾斜。

開門時上正前傾，現在因外力攜拉，不由得向前了一步。

高筒靴重重踏男士鞋間，在石板上發出踢跶聲，溫知禾下擡起，錯愕地同男人對。

半開的門遮擋住他一半面龐，明晰的那面清雋疏淡，漸漸又外洇某種深味，和上次的巧遇相視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這次距離卻是極近，溫知禾甚至能聽見他手裏電話的英音，嘰裏咕嚕不知在講什麽，無暇分析。

孩的圍巾下擺掃過他的手背，賀徵朝到一意，不聲地以掌向上托起，繞至肩後。

“外邊兒冷。”賀徵朝低聲提醒，側過把門拉得更開，垂眉睇，似乎是特意留了空隙給通行。

溫知禾沒有聽人打電話的習慣，況且只是閑來無事隨逛逛，哪知這人……居然在這裏。

溫知禾本能想耳後的發，珍珠梳，以免了發型，只好裝模作樣捋下發梢。

進退不是，溫知禾著頭皮去夠另一側的門把，畢恭畢敬地聲：“您請。”

賀徵朝眼睜睜看著孩半貓著腰，要把門給關上。

跟見了鬼似的，膽兒真小。

賀徵朝無聲輕哂，不顧耳畔未盡的話，以英文道了話掛斷，轉眼睇，淡道：“我這兒完事了，進去聊。”

聽到這話，溫知禾才默然松開門把手。

包間暖氣充足，溫知禾本不想卸下上任一防護罩，但在座前，還是將圍巾、外套下。

賀徵朝隨手落放手機，擡眼見孩褪去外搭，穿了的灰，筆直的雙被黑長筒靴包裹，高挑勻稱。

相比起上次見面時的清麗樸素，這次顯然心打扮過。

某種答案，昭然揭。

對于無法否認的賞心悅目，賀徵朝的目并未有過多停留，很紳士地偏移開，同侍應生談。

溫知禾一轉，就聽賀徵朝問：“有什麽忌口？”

溫知禾停頓半秒，沒客氣：“不吃香菜，吃不了海鮮。”

其實的忌口有很多，香菜只是其一，過敏源除了海鮮，還有別的瑣碎分支，全都說出來顯得矯，一會兒會自己理，賀徵朝總不能著全吃完。

侍應生走後，賀徵朝深深地看眼：“對海鮮過敏？”

溫知禾“嗯”了聲：“大部分。”

“好，我記住了。”賀徵朝略一頷首，回應得自然極了，也不知是隨口接茬還是客氣，溫知禾看不出來，但想來這種人，也沒必要說這種話來討巧。

保持沉默，率先開口的就是賀徵朝，男人聲線溫文爾雅，不吝于贊：“今天的你很漂亮。”

溫知禾無意和他有過多迂回的周旋，的指尖稍稍陷裏，在心默念三秒才直視他的雙眼：“我的房子被房東收回，是不是和您有關？”

虛與委蛇太久會令于被，溫知禾不願，所以就把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也拋到臺面上，更何況開門見山也沒什麽不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無無據的提問，卻得到了賀徵朝肯定的回答。

“的確。”這聲回應如碎玉清脆，賀徵朝微微一笑，眉眼更溫潤，“你很聰明。”

他應下得太幹脆，還不忘給顆甜棗，溫知禾啞言須臾，竟不知該作何表。

侍應生上了菜，著香味俱全的佳肴，溫知禾只覺無沒味，哪怕自己直到現在都沒吃過什麽。

他的沉默令發言權的轉盤似乎又指向賀徵朝，男人不急于筷，斂眉延續話題：“所以溫小姐來見我，是單純因為租房？”

溫知禾心裏積了口悶氣，上不去也下不來，反問的聲音不平穩還帶刺：“我能來見您，還能單純到哪兒去。”

這個男人難掩溫潤皮囊下的傲慢，但同時能允許的失禮，溫知禾自然也口不擇言起來：“賀先生，您可不可以如實回答我接下來的每個問題，不要急著反問我？”

自始至終他都并沒有這麽做，反而是眼前的孩倒打一耙，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答允。

賀徵朝眼底出好整以暇的笑意，淡淡道：“可以，請講。”

溫知禾：“我知道您并不是非我不可，但既然又下套引我過來，應該是覺得就此放過我會很可惜吧？”

賀徵朝若有所思，沒過多思考停頓既答：“嗯，會可惜。”

“您可惜什麽？”溫知禾抿，以防錯意補充：“可惜我這種人不識好歹，給我一個教訓？”

“教訓這詞兒言重了。”賀徵朝輕呵氣，低沉的嗓音難辨到底有幾許真意，面子裏子是做足了：“如果我的做法讓你到困擾，我可以和你道歉，溫小姐。”

“我的意思是這事兒如果沒能談才可惜。”他深深地看著，忽而平靜地說起其他話題：“我的祖父很喜歡養鳥，這鳥長時間養在籠子裏容易生病，但出了籠子又喜歡橫沖直撞隨飛，有一回還差點兒飛走了。”

“沒辦法一直豢養在籠子裏，又怕它飛得太高太遠，只能給它剪羽。”

“這并不會傷到它，況且自由對它而言，也不是什麽好事。”

賀徵朝溫和的口吻下，是赤的意有所指，溫知禾不傻，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真是個無恥的男人。

雖然相的時間不久，但溫知禾敢肯定，這位先生絕對是那種能把''與''分得很開，并且為避免麻煩擺出好好先生姿態的男人。

他說得出漂亮話，只是其中的真心實意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