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華綺見洪敬怕得這般,主道:“你仔細想想,想清楚些。真得罪了我,未必就能討好陛下。可你若說出實,我保證,絕不會讓陛下追究你。”
洪敬知道虞華綺在聞擎心里的分量,糾結得滿頭是汗,額間油亮亮的,終究還是說了,“陛下正在瓊輝閣。”
瓊輝閣碧瓦飛甍,華致,最妙的是,閣養著幾只孔雀,虞華綺偶爾會帶著貓狗,去尋孔雀玩。
疑道:“無緣無故的,陛下去那里做什麼?”
洪敬不敢再多言,“您去了就知道。”
虞華綺見他畏首畏尾的模樣,蹙了蹙眉,沒有繼續追問。
離開書房,“去瓊輝閣。”
深秋日稀薄,過細的幔,照進輦轎,毫無暖意。
虞華綺探出冰涼指尖,開幔一角,遙遙看見守在瓊輝閣外的凌廈,眉目愈發冷肅。
凌廈臉大變,勉強維持著鎮定,上前迎接,“虞姑娘,您……”
“滾開。”
虞華綺音冰寒,瞧也未瞧凌廈一眼,直接進了瓊輝閣。
凌廈有心想攔,可無人敢傷虞華綺,亦無人敢隨意虞華綺,攔不住。
瓊輝閣,兩列宮垂首疾行,一盆盆滾燙開水端,一盆盆水端出,紅得目驚心,腥得令人作嘔。
虞華綺的心霎時揪一團,死死握住扶著自己的巧杏的手臂,白著臉問凌廈,“是他的?”
凌廈咽了咽口水,“虞姑娘,如果我說,里面是生病的孔雀……”
隨著一記寒潭般冰涼刺骨的眼神,凌廈住了。
虞華綺竭力穩定了心神,隨著端熱水的宮,走進室。
比室外濃重十倍的腥味撲面而來。
虞華綺養得貴,若是往常,早就被熏得小臉蒼白,難嘔,可此刻,除了手腳冰涼,并無其他反應。
麻木地往前走著,待見到昏迷的聞擎時,最后一盆水已經被端走,褚鮫站在床側,正洗著指里的泥。
“燃些安神香,祛一祛味道。”褚鮫低頭命令道。
候在外頭的宮聞言,先悄悄瞄了虞華綺一眼,見虞華綺沒有反應,才輕聲應喏,走到香爐邊。
稍時,寂靜沉悶的室逐漸升起一陣清雅氣味,和濃郁腥味混在一起,怪異得令人永生難忘。
褚鮫洗完手,一抬頭,見到虞華綺,嚇得猝然跪地。
虞華綺坐在床沿,看著聞擎因失過多,而顯得蒼白冷峻的面龐,嘲諷地勾起角,“我又不吃人,怎的一個個見了我,都嚇得這般模樣。”
褚鮫跪在地面,連大氣都不敢,“是,是。”
虞華綺見宮端了碗漆黑湯藥進來,手接過,慢慢喂進聞擎口里,“說吧。”
褚鮫裝傻充愣,“虞姑娘想要臣說什麼?”
虞華綺給聞擎拭角,面容清冷,毫無笑意,“我沒心思與你繞彎子,要麼說,要麼死,你自己選。”
褚鮫見虞華綺這般冷酷,心知事已至此,無法再瞞,只好道:“陛下有命,誰敢將此事給您知曉,誅九族。”
虞華綺將最后一勺湯藥喂進聞擎口里,“你的九族我保了。”
褚鮫得到保證,跪得直了些,“昔年太子多病,取用陛下的救命,故而陛下雙手滿是疤痕,深淺不一,縱橫錯。陛下覺得有損圣威,便命臣幫他換皮。”
“換皮”二字一出,虞華綺渾仿佛被千萬細針刺進,僵而劇烈疼痛著。
腦袋里回著褚鮫曾說過的話,換皮是要皮分離的。
活生生的皮,被尖利的刀割開、剔掉……所以宮人端出一盆盆水,所以室腥味濃得讓人不過氣,所以褚鮫要洗那麼久的手。
虞華綺的面比聞擎還白些,從嚨里出幾個字音,“繼、續說。”
褚鮫怕刺激虞華綺,先挑著無關要的說,“換皮很艱難,陛下雙臂遍布傷痕,需分三次,逐漸換完。好在今日已經是第三次,此后,陛下的手臂便煥然如新了。”
虞華綺眼珠木木地轉了一轉,“三次?”
褚鮫思量片刻,道:“是。前月三十,本月初八,還有今日,一共三次。”
前月三十,昌平郡主得了好酒,特邀虞華綺和傅靈一道去永寧王府共聚,飲酒賞,當夜,虞華綺住在永寧王府。
本月初八,虞老夫人偶風寒,虞華綺放心不下,特意回虞家,住了整整兩日,待虞老夫人病愈,才回到宮中。
除此之外,虞華綺幾乎都與聞擎形影不離。
心間結著一口氣,咽不下呼不出,稍有彈,便牽扯得整顆心劇烈疼痛,“三次,每次都要流這樣多的?”
褚鮫答道:“每次都是。”
虞華綺想掀開被子,手腕卻虛無力,本不聽使喚,緞被在指尖落數次,才被掀開。
閉了閉眼,輕輕起聞擎袖。
出的手臂潔無痕,恍若新生,毫無虞華綺想象中的疤痕遍布。
虞華綺尚還記得,夏日暴雨,自己到聞擎的手臂,那糙橫生的疤痕,存在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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