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長夏
第五十章
天氣預報今天中雪。
窗外雪花撲撲簌簌, 樹幹枝椏上積了淺淺一層白,地面上像漆了霜,整個世界銀妝素裹的安靜。
咖啡廳空調呼呼送著暖風, 幾人分散而座, 除了偶爾一兩聲嘆,再沒別的聲響。
阮喬推開門, 寒風卷著雪花在腳下打轉,賀商禹跟在後, 手撣落肩膀上的薄雪, 反手關門,把不知哪家店裏傳出的歡快聖誕曲調阻隔在外。
“怎麽回事啊?”
阮喬走近,將手裏提著的醫藥袋拎給溫斯擇。
桑渝手接過, 打開碘伏棉棒盒子, 出一支,退掉塑料包裝後掰開一端,等另一端棉簽浸滿棕褐,俯下, 了一下溫斯擇額發。
溫斯擇擡眼看,淺眸在燈下更顯清冷,他稍偏頭,單手擼起額發,出眉尾長約兩公分的紅劃痕, 安靜地坐在那。
桑渝著碘伏棒, 吸了口氣, 輕輕拭。
溫涼的棉棒抵住額角, 溫斯擇一。
“疼了?”桑渝停下作,擡起眼睫看他。
回來後就沒說話, 這會兒漉漉的眼神過來,難過中裹著幾分心疼,溫斯擇垂下目,“不疼。”
紀星辰隔著幾米距離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著臉,下頜線繃,眼尾紅著,眼神冰冷。他擡眼看向溫斯擇,只看到細瘦的背影,桑渝作很輕、很慢。
紀星辰收回視線,一言不發。
賀商禹進門後就靠在咖啡廳收銀臺那邊,看著一聲不吭的幾人,了一聲陳遠。
被點名的陳遠立即坐直。
他蒙著服睡了一上午,頭頂發淩,還翹著幾,滿臉出無奈,“真讓我說啊。”
紀星辰看向他,眼神很冷。
阮喬看向他,眼眸微微彎起。
賀商禹也看向他。
陳遠嘆了口氣,“他還真有個弟。”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桑渝他們遇到紀珩是在一家商場後街,那邊行人車輛稍多,桑渝和溫斯擇站在一座公臺後,視線遮擋,紀珩一直沒有注意他們這邊。
那時正值中午,商場正常營業時間,紀珩帶著一個年輕人,懷裏抱著一個小男孩,親如一家人,從側門進商場。
不過幾秒,一道年影閃過,迅速追了過去。
是紀星辰。
要出事。
桑渝心裏一慌,扯了下溫斯擇袖子,拖著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的他跟上。
桑渝對紀星辰的家事只了解一二。還記得和卓一一江淼去高三榮譽牆那次遇到紀星辰,那時候快要過中秋,紀星辰在電話裏對紀珩說讓他去陪另一個兒子過,當時以為他有個弟弟,可幾次去他家也沒見到。
約猜測出紀星辰沒有媽媽,最近,爸爸紀珩對他的學習很上心,和溫斯擇過去補課時,紀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的,課後會過來和溫斯擇流補課況,紀珩雖然吝嗇誇獎,態度上卻是不錯的。
一度以為他們父子關系已經轉好。
正過節,商場花了心思布置,紅綠金三是主調,圍欄玻璃上著聖誕標志,廣播裏放著鈴兒響叮當,一樓大廳正中央一棵巨大的聖誕樹,各禮盒和裝飾品掛滿樹梢,人人言笑晏晏,整個商場節日氣氛歡騰。
桑渝目焦急,與這樣的氣氛格格不,和溫斯擇進去時,紀星辰的影子在二樓一晃而過。
兩人迅速搭乘電梯上樓。
他們找了很久,最後隔著玻璃牆,在拐角的一家親子餐廳看到紀星辰。
他正站在兒游樂區,和紀珩激烈地爭執著什麽。
紀星辰個子已經比紀珩要高,可是在這場對峙中并不占上風,紀珩齒張闔間面容冷靜,而年的紀星辰眼尾發紅,脖頸上青筋梗起。
桑渝和溫斯擇跑進去時,場面一團。
紀星辰懷裏抱著一個小男孩,紀珩手去搶,那小男孩大聲嚎哭小蹬,紀星辰挨了幾腳也沒松手,仍然皺著眉頭抱著,和紀珩一起進來的人見狀拿過手提包,不管不顧地往紀星辰上頭上砸。
紀星辰抱著小男孩轉去躲,後背和脖頸挨了幾下,紅了一片。
桑渝要往前沖時被溫斯擇一把拉住,他讓站在後面,幾步走過去手握住人手臂,人另一只手毫不遲疑地往溫斯擇臉上抓,在他額角留下一道冒的紅痕。
溫斯擇當場報警。
桑渝收了碘伏棉棒,拿出一張創可,上前仔細去看溫斯擇傷口,“我們還是去打破傷風吧。”
那道傷口其實不深,溫斯擇還是回:“好。”
陳遠雖然沒在現場,已然了解過,他將事經過講了一遍,最後嘆息道:“以前總說紀叔忙,說公司是他另一個兒子,現在,哎,那孩子不小了,算時間……”
陳遠掃了一眼沉默的幾人,沒再說。
阮喬擰眉頭,看向紀星辰,“確定嗎?”
紀星辰塌著肩膀,坐姿松散,他渾力氣被走大半,腦袋被重鈍擊後的疼,咬了一下牙,開口時嗓音艱,“他自己說的。”
阮喬沉默下來。
紀星辰拎上椅被上的外套,起走到溫斯擇邊時稍頓,“今天謝了,課就補到這吧。”
說完邁開大步往外走。
咖啡廳幾人看著他推開門,冷風灌進來,吹得角翻,他似乎不知道冷,在門口愣怔片刻,關上門出*去,影慢慢浸沒在風雪中。
桑渝抿了下,看向陳遠,“就讓他一個人出去嗎?”
"讓他自己靜靜吧。"
紀星辰的練習冊還攤在桌子上,陳遠低頭去看,上說道:“他媽媽走後,他和紀叔鬧了長一陣子,他恨過紀叔,可也把全部親放在紀叔上,知道績進步能讓紀叔多放點力在他上,可勁地學,球都打得了。”
陳遠翻過一頁,“現在什麽都撲空了。你們下周別來了。”
他闔上練習冊,“這事得讓他消化一陣子。”
其他幾人心裏都不好,沉默下來。
陳遠將紀星辰的書往書包裏塞,“今天謝謝你啊溫斯擇,算是為紀星辰出了口氣。”
溫斯擇報警後,警察趕來現場了解況後協調。周圍一群人圍觀,對方覺失了面,忿忿不平,最終還是道歉和解了。
溫斯擇要的就是對方的道歉。
“你不怕他們有樣學樣,報警讓紀星辰道歉嗎?”
桑渝看向溫斯擇,當時和陳遠有著相同的顧慮。
“不會,”溫斯擇嗓音篤定。“紀珩不會報警,也不會讓報警。”
陳遠裝好書包,出去找紀星辰,這一天的聚餐取消。
桑渝和溫斯擇去醫院打了一針破傷風,坐車回靈溪。
今天發生的事太過沉悶,兩人興致都不高。
溫斯擇像是累了,有地在車上閉上眼睛,桑渝想著紀星辰的事,著車窗外飄過的細雪發呆。
沒有媽媽後,爸爸了最特別的牽掛,他以為這個家裏只剩下他們父子二人,卻不知道爸爸還有其他選擇。
想到紀珩平日一副君子樣,桑渝只覺得道貌岸然。
輕輕嘆口氣,不知道紀星辰心正在經歷著什麽。
快到靈溪時,陳遠發來消息說已經和紀星辰彙合,讓他們不要擔心,桑渝才緩過神。
扭過頭想把消息分給溫斯擇,才發現他已經醒了,正睜著眼睛,無意識地盯著前面的椅背發呆。
到靈溪時時間迫近傍晚,雪停了,借著雪的天空仍是亮著的,靈溪像剛醒過來。
逢初雪,又是節日,街上熱熱鬧鬧,到都是孩的歡笑聲。
緒是能傳遞染的,想到外婆和容筱正在家等著他們,知道他們回家吃飯,又特意去買了魚和排骨,沉在湖底的心髒緩緩上移,桑渝呼出一口氣,暫時將紀星辰的事撥出腦外。
桑渝原本以為平安夜只被他們這些孩子煞有其事地當做節日,外婆拿出四個紅潤圓滾的蘋果說是討個吉利時,連沉默著的溫斯擇也出一分笑意。
吃過晚飯,又吃過象征平安寓意的蘋果,桑渝拍拍肚皮,又了藏在口袋裏的禮,瞄了溫斯擇幾眼,也沒好意思當著兩位家長的面把禮拿出來送出去,只得跟著容筱一起回家。
容筱明天要上班,洗漱好後早早回房間休息,桑渝沒顧上洗澡,拿出手機給溫斯擇發消息。
溫斯擇今天的狀態不對。
桑渝一開始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被今天的事影響,後來才發現不對勁。
溫斯擇緒調節能力比強,可後來都好好的,溫斯擇的緒還陷在紀星辰的事裏,是今天晚飯的半個小時時間,他就走神三次。
手機屏幕上,溫斯擇先一步發來消息,容完全不是他平日的風格。
【s:十點鐘玩仙棒請扣1】
消息是十分鐘前發來的,現在時間9:,距離十點鐘還有5分鐘。
靈溪距離市區遠,一直是燃放煙花炮竹的法外之地,每逢過節都能聽到煙花炸響,煙花仙棒對這裏的人來說并不稀奇,讓桑渝稀奇的是,在敞明心意後,在一個節日夜晚,溫斯擇約去放煙花。
約哎。
溫斯擇約哎。
桑渝穿上外套,角早已高高翹起,了自己的臉蛋,手指下角,手控制好表管理,飛快打了一串1發過去,輕手輕腳出了家門。
角又高高翹起。
桑渝決定不管了,腳步輕快地下樓,準備去找溫斯擇,一出樓門,站在那裏彈不得,心髒咚咚直跳。
他正站在樓下。
還是白天那套服,只手上多了一個袋子。
大約晚上風太涼,溫斯擇在頭上戴了頂棒球帽,又將衛帽子扣上,黑帽檐遮住過分惹人的眉眼,廓模糊卻有型,暖燈斜斜地落在他上,周茸茸的,側影利落帥氣。
桑渝覺得他周有那種看廓就很帥的氛圍。
溫斯擇聽到腳步聲後擡頭,目落在上,慢悠悠走過來,在前站定。
他比高上大半頭,桑渝擡眼就能看到他流暢漂亮的下頜線,他和眼眸一樣偏淡,角稍微勾著,心相比白天似乎已經好了許多。
大約剛洗漱過,他上有很淺的皂香,暖融融的好聞,味道直往桑渝鼻子裏鑽。
兩個人幾乎是朝夕相著長大,桑渝此刻卻不敢和他對視,掩飾般低下頭。
手還揣在口袋裏,裏面放著做好的橡皮章,思忖著要不要現在就送出去時,窸窣輕響後,耳朵一暖。
桑渝擡起頭,眼睛向上看,出澄澈的眼底,也只看到溫斯擇角弧度勾起,問了句:“能看到?”
“……”
那自然是不能的,除非眼睛長在頭頂。
可這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
問這話時,溫斯擇手指到發著燙的耳朵,作停頓,低眉又看一眼。
桑渝吸了口氣。
覺他現在對溫斯擇的一舉一都在過度反應,反觀溫斯擇,卻好像適應良好。
桑渝心中不平,想要一較高下,可也想不到其他辦法,只能先憋著。
溫斯擇收回目,手指沿著帽檐從耳朵到額頭調整好時,桑渝整個人快要繃一塊平板,眼見他收回手指,桑渝暗暗呼了口氣,手去帽子,才剛沾到邊緣,溫斯擇拿出手機,“別。”
他將手機對準,桑渝立即收回手,還沒想好擺什麽表更好看時,溫斯擇已經收起手機,帶著往外走。
“??”
桑渝擡腳跟上去,眼睛瞥著他小聲念叨,“溫斯擇你是不是太不見外了。”
拍的怎麽樣先不說,都不給本人看的嗎?
溫斯擇側額,目沉落過來時角勾著笑,“跟你見外什麽。”
一句話堵得桑渝心裏滋滋的,又回不了。
氣惱一秒,裝出計較的語氣,“那萬一拍的不好看呢?”
溫斯擇又落過來一眼,沒說話,只笑了一聲。
桑渝臉頰發燙,莫名地十分臭地自我解讀出“你怎麽拍都好看”的答案,且被自己油到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為了母親娶了她,卻更恨她。婚後的每個日夜,孟含都在苦苦解釋,她沒有做過壞事。可是顧未辭不信,他盯著她的眼睛,吐出的話語比刀劍更傷人:“孟含,收起你的齷齪心思,我永遠不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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