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夠了，溫有宜撤下溫掉的巾，又接過傭人遞過來的新的，抬起商明寶的胳膊：“媽咪做錯了，媽咪早就知道你們在一起，好多年。那年去紐約年，你們剛在一起呢？”

“嗯。”商明寶扯角，“他年夜還去酒吧表演呢，跟他表妹打電話時，才知道他總是一個人，媽媽已經去世了，我去找他……”垂下臉，的眼淚滴進被子里，“我明明知道他媽媽對他很重要，卻用這個傷了他。”

“媽咪知道你總是口無遮攔，耍起子來只想先說個痛快、個痛快。”溫有宜靜了靜，“知道你只對親的人這樣，家里人不會跟你計較，知道你不是真心……忘了你邊會有新的人，新的家人。是媽咪忘記教你了。”

商明寶搖著頭，“是我一定要傷害他。這兩年，我一直覺得有氣憋在心里，我不知道它是因為什麼，不知道怎麼解決，怎麼釋放，跟誰訴說，就一直憋著……前天終于吵起來，我覺得腦袋里一直涌，知道什麼話能傷他，就越是說什麼話。”

溫有宜抱在懷：“babe，媽咪錯了，早知道他是不婚主義，就不會給你希，你們兩個也不會弄得這麼疲憊。”

“他答應我試著改變，是我不敢信……我覺得他走不出過去，所以過去兩年，”商明寶沉了一口，“我做得很不夠。”

怎麼很不夠，說了，溫有宜著手指的作緩緩地停了下來：“明寶，可以再生，可是如果你只是消耗它，它就只是消耗品了。”

現在懂得這個道理了，可好像為時已晚。

“媽媽腦子里有了個畫面，你想不想聽？”溫有宜問。

商明寶點點頭。

“是一輛越來越快的馬車，車滾滾，后面拖著他，他太想拉住這臺車了，所以被折磨得無完，模糊。”

“媽咪！”商明寶語氣猝痛，瞳孔圓睜，不敢細看腦海里的畫面。

溫有宜看著的雙眼：“先分手吧。”

“可是他現在跟我求婚了！”商明寶焦急且茫然地說。

“你覺得婚姻是什麼呢？從小，你覺得自己快死掉了，結婚對你來說是新娘子的漂亮子和頭紗，長大后，你說想過我這樣的人生，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你有沒有認真地思考過，被你追求的婚姻，到底是什麼呢？”

商明寶想回答，溫有宜在手上握了握：“不要著急回答我。”

婚姻是什麼呢？商明寶發現自己追逐著它，像蓋茨比追逐長島對岸的那盞綠燈。是一個濃郁麗的幻影，由父母構筑。可是幻影里究竟是什麼，從沒仔仔細細地思考過。只是把它當作一個固定的名詞、一件固定的事。

溫有宜：“婚姻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張證書，一個有法律效應的文件。讓你向往的，不是婚姻這件事，而是兩個人恩白頭、共同生活、共赴理想。是兩個人的日子，把婚姻這個契約詞滿了，可是你，babe，把它當作了一個在婚禮儀式上抵達的目標。滿的婚姻，是路途而不是終點，它到死才能蓋棺定論，但你的一生就是它的路。”

溫有宜給完了兩條手臂和十手指，說：“當然，你一定也有自己的答案，你已經二十五了，可以人生的答卷了。振作起來，拔起來，只有有膽量承擔決定后的責任的人，才有決定和選擇的自由，否則不過是害人害己。”

這是相當嚴厲的一句話，商明寶忽然發現自己的脊心是如此孱弱，如此中空。從來，除了那次義無反顧地回到寧市留住他外，沒有做過決定，只是放任，束手，順其自然。

“媽咪！”商明寶住，聲音抖著，“你跟爸爸一樣，不同意我嫁給他嗎？”

“跟他沒關系，爸爸嚇唬你的。只是你們都需要想一想，如此急迫草率，誰在追殺你們呢？錯位的線條會慢慢收變死結，到時候再解就晚了。”

溫有宜掩上房門，著門板長長徐徐地吐出一口氣。也覺得眼眶酸了，卻不知怪誰。

溫有宜讓商明寶想一想，就真的想了。晨鐘暮鼓，走在的花園里，想著如花火般絢麗的三年，想著這疲憊蹉跎的兩年。

出一天去探了向聯喬。

向聯喬看到很高興，說：“斐然說今年過年請你來做客，現在是不是過年了？小明寶同志。”

商明寶陪了他一整天，方知他八十二了還要伏案工作，“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斐然不讓，說我會瞎掉。”向聯喬不無自滿地說。

商明寶幫他謄稿，校稿，山中時日快，來不及抓住，暮便來。

盛夏日落最適宜看山，商明寶幫他平上披肩，看著草從綠變黃，繼而灰黑下來。

輕車路，如那年的方隨寧，在院角的陶土盆下找到標本室鑰匙。在最頂格，陳舊相冊被取下，徑自翻到向斐然十六歲那年，在意氣風發的他臉上挲許久。

翻至后一頁，商明寶在那些被中斷了的空白塑料薄里，一張一張塞進他們的相片。

太多了，難取舍，塞進一張，那年年；塞進一張，雪山合影；塞進一張，布魯克林大橋下看落日的自拍……還有，帳篷前的擁吻，鼓凳上的輕哄。

克菲勒中心圣誕樹下的合照，做了拼圖，打印在一張相片紙中，塞進了屬于他們六年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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