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名人:談說月
下面還跟著采集號、鑒定日期、植名和拉丁學名。
確如他所說,這是幅堪稱畫的標本。
談說月……
這名字太悉了,容不得商明寶忘記:“談說月……是阿姨的名字嗎?”
“嗯。”
電石火間,似乎都串起來了。
那年他為了護從山坡上滾下,蘭姨拿了一瓶藥來說是談小姐留的,讓方隨寧和他都同時陷沉默;
放在柜子頂格的那本沒寫完的野外工作手記;
還有維基百科里寫的……流石灘遇難的年輕植學家。
流石灘……遇難。
商明寶更想起來了,臉變白。
十六歲,誤聽向微山與他發生發生口角的那一天,那個男人說:“我不管你,哪一天你死在哪個流石灘都不知道!”
商明寶刷地抬起頭,不需要醞釀,眼淚就這麼筆直地流了下來。
畜生……畜生。一個父親,用他母親的遇難,變刺向他的、控制他的刀。
向斐然反而被哭愣了,溫替拭去:“怎麼突然哭了?”
去尋找那株在早春開放的華麗龍膽的路途,流石灘,他的叮囑被不屑一顧,他的張被以為是小題大做,他不顧生命危險沖坡下來找的那一刻——他在想什麼?
商明寶的眼睛在淚水下不可思議地明亮,講話時,角控制不住地下癟:“流石灘……”
向斐然將手中的臺紙塞回架子上,角微勾:“我十六歲那年,在香格里拉的一流石灘因為大霧迷路……”結滾了一下,才把話說完整:“失溫,失足墜崖,……尸骨無存。”
這一長串的詞刻在他的腦海里,卻從未對誰啟齒過。它們從來都未曾被賦予過聲音。
商明寶哇地一下哭了出來:“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
向斐然被哭得手足無措,只好抱在懷:“悲傷的故事不需要說給你聽,你這雙耳朵只要聽開心的事就行。”
“可是這不是悲傷的故事……”商明寶抬起淚眼,“這是你的人生,是我的人的人生。”
不知道是前一句震撼他,還是后半句“我的人”更震他的靈魂,向斐然只知道自己一僵,死死地擁了:“babe……babe……”
他只剩下滾燙地、反復地著名字的本能,得耳骨泛疼:“你怎麼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好?”
“我一點都不好,”商明寶控制不住打了個哭嗝,“我沒有想過問你,如果早一點——”
“是我的錯。”向斐然親著被濡的,不住地著的頭發,“是我的邊界太強,我知道。喜歡我這樣的人,……很辛苦,對不起。”
“不是,沒有,我也沒有告訴你我家里有多錢。”
向斐然被弄得哭笑不得,只能重又抱,呼吸抖著長嘆:“別這麼可。”
“好吧,其實我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錢……”商明寶被他抱得不過氣,只能甕聲甕氣地說。
算不清,本算不清……
向斐然將臉埋在頸窩中,悶笑著,著灼熱的眼眶。
“我的父母早就離婚了。他們曾經志同道合,有過非常恩的學生時代,碩士階段結婚,又一起赴讀博。我人生的最初幾年是在國度過的,蘇里植園是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不過那時我太小,沒有印象了。”
商明寶已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可是,他們還是離婚了,蘭因絮果。”
蘭因絮果……向斐然面哂笑:“不,這個詞對談說月來說,太溫和了。無條件地著我父親,敬仰他,崇拜他,雖然自己也足夠優秀。
最早是研究蕨類植分類和系統發育、演化的,后來轉到了高山植——”
“龍膽科。”商明寶替他說出答案。
“是。但是沒有來得及進行深研究,要開展一個類群的深研究,首先要有充足的樣本。那個年代,植學數據化還不高,也沒有如今這樣全球化的資源庫合作,植學家需要經常泡標本館或跑野外。遇難時,正是搜集龍膽科樣本的階段,跑遍了中國幾乎所有的高山高原,發現了兩個中國獨有的新種。”
“阿姨……比你還厲害嗎?”商明寶不由得問。
“某些方面,”向斐然莞爾:“比如標本得比我漂亮,畫比我好,對蕨類的研究比我徹,野外……我所有有關野外的知識,都是教的,第一件沖鋒送的,第一登山杖買的,帳篷是教我搭的,指南針是教我用的。”
他落下目:“我很想再跟切磋切磋,比誰認植更多更快,可是不陪我玩了。
“在我五歲時,他們的有了裂。我父親,向微山,是被爺爺領養的。他的本家算是富商,需要他聯姻。他去了,但一直跟我母親渲染他的無辜無奈不由己,他說他很痛苦。談說月信了很多年,甚至他的妻子懷上二胎了,也還是相信他。”
向斐然垂眸,看著商明寶震驚的眼神:“很傻,是嗎?”他笑了笑:“我也覺得。他們的學生時代太好了,在學生時代修正果又分開的人,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困境。可以在野外跟盜采分子持刀相對,可以開著吉普車追他們十公里,但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愿意相信曾經深的人已經面目全非,或者說——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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