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盞燈同時亮起來，頭頂上的那一束最刺眼，而站在燈的正中心，臉上被照得發燙，臺下是整齊劃一的軍帽，不停地做著深呼吸。

上來前團長就說了好多遍——“千萬不要怕，只是匯報演出而已，領導們都很親切。”

但還是張。

不是因為觀眾席上人太多，而是觀眾席上坐著鄭從儉，就挨在鄭老爺子旁邊。

很有人知道，早在趙家還未生變生，父親仍穩中求進地掌舵集團，被選為繼承人的弟弟也沒有死于非命的時候，青春貌的趙大小姐的夢想，是為文工團的明星。

那個時候不是董事長，不是全家人仰仗的大姐，不是堪當大任的頂梁柱，只是自己。

還有一個出將門的心上人。

以為他們會白頭偕老。

到最后，趙木槿也沒說什麼，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在清涼的山風里飄遠。

只是答非所問地笑了下：“云州tຊ，你真像你爸年輕的時候。”

第8章 觀音 真他媽的怪

008

妙華寺的香火很盛，寺門前的那對石獅已經被熏得泛黃，青石階里的野草幾乎被香客踏平。

但今天他們走上來，一個人也沒有。

林西月知道，宋伯提前差人來打過招呼了。

每半年里總有那麼一天，上妙華寺的山路是封鎖的，只為接待趙木槿一個人。

百八鐘聲裂云穿霧，震得路旁一株青柏輕輕發，檐角褪的經幡在風中飄，寺前綠痕斑駁的臺階上，站滿了著灰袍的僧人。

這也難怪，趙董事長捐的香火錢多達九位數。

趙木槿雙掌合攏拜過后，在住持座下大弟子的帶領下，去了正殿。

妙華寺是一座保存完整的明代木構建筑群，歷經百年風雨，屹立不倒。

鄭云州走在邊，跟著母親參拜行禮，磕頭燒香。

沒多久，趙木槿進了偏殿聽講經。

他嫌待著沒意思，又怕坐在團上睡著，便出來了。

這樣的孝子當一回也盡夠了，多來兩次鄭云州怕遭不住。

林西月把手里竹筐給了寺里的小沙彌后，就站在外面等。

側對著山門的鐘塔，樓磚砌仿木，碧綠琉璃筒瓦單檐歇山頂，拱券門，面闊兩間。

朗朗的誦經聲里，鄭云州從臺階上下來，走到邊問：“你怎麼不進去？”

西月手里得了一捧菩提子，躲在觀音殿旁的樹蔭下乘涼。

邊低頭撥著，邊說：“哦，我現在還不到燒香的時候。”

“事事兒的，哪天是你燒香的時候？”鄭云州斜了一眼。

林西月丟了兩顆菩提子，接連被檐角上飛下來的山雀銜走了。

抬起頭，看住他的眼睛解釋說：“上大學之前，我跟菩薩許了一個愿，等愿達了我再燒，是這樣。”

今天日頭毒，涼就這麼掌大的一塊，他們站得很近。

仰起脖子時，鄭云州甚至能看清細弱的管，像殿里升起的青煙。

脆弱纖細得仿佛輕輕一抓就會斷裂出。

他散了三分的心神，只管盯牢白皙的皮問下去：“許的什麼愿？”

這個問題很私人，林西月本來連因由都不想說。

現在說了，普通的談也應該適可而止了，他怎麼還要追問？

這個鄭總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喜歡打探閑事的。

不但不喜歡，對底下人還很惜字如金呢。

或許他是在故意地刁難。

西月不肯說，只好奉上一抹甜膩的笑：“鄭總，這是我的。所以......不好意思。”

鄭云州回過神，蠻不在乎地清了下嗓子。

不知道自己怎麼問出這樣的話來了。

有什麼愿讓有好了，關他什麼事。

林西月怕又惹到了他，忙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補償似的。

笑著說：“這個做菩提子，撒在地上能引來雀鳥，是剛才的小沙彌給我的。”

鄭云州拔站著，看著說：“所以呢？”

“您要不要試一下？”西月問。

但鄭云州仍單手在兜里，沒接。

他淡淡睨了一眼：“這有什麼試頭，我是沒看過麻雀嗎？”

西月悻悻地點頭。

得了，這下又沒討到他的好。

正準備收回手的時候，兩溫潤的指尖卻又突然挨過來，在掌心里輕了一下，的。

鄭云州拈著一顆說：“直接扔地上就可以了？”

“嗯，是的。”

鄭云州轉著菩提子端詳：“真會來引的它們飛下來嗎？”

抬起眉梢，笑盈盈地著他點頭：“我剛才扔了幾個，這兒的雀鳥常年熏染在佛煙里，都有靈的。”

鄭云州偏過頭，無聲牽了一下角，隨手就把菩提子扔了出去。

這比自己扔的時候張多了。

西月咽了一下口水，盯著金塔檐上的灰雀看，心里默默地祈禱著。

求你們了，快點下來把鄭總的這顆菩提子叼走吧。

但那群小東西們就像被誰施法定住了似的，連翅膀也不肯了。

看看地上，又看看那些山雀，再對上鄭云州的視線，尷尬地笑了下。

十秒。

四十秒。

兩分鐘過去，西月急得都出汗了。

鄭云州手心里掐了支沒點的煙，饒有興致地看向。

比起雀鳥會不會來銜走自己的菩提子，他更想聽的說辭。

看看這張靈巧的還能編出什麼？

鄭云州居高臨下地看，沉冷的嗓音里溢出一笑：“看來也沒那麼有靈。”

“可能......可能它們沒注意，您要不再扔一個試試？”林西月著頭皮說。

鄭云州薄薄的眼皮下來：“我看起來那麼閑？”

他一瞇眼，就覺得他上侵略很強，也不由自主地害怕。

林西月搖頭，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了。

從一開始就不該提議他扔的。

沒多久，住持的幾個弟子來相請，說偏殿涼快，讓鄭云州去喝杯茶。

他沒再搭理林西月，抬步往側后方去了。

剛走了兩步，就聽見一陣拍翅的聲音，接著，林西月就喊了起來：“鄭總，它們飛下來了，您快看呀。”

鄭云州回過頭，勾起角，玩味地睇了一下。

真是小孩子。

老天爺順一次意就有這麼高興。

他很快抿了，面無表地吩咐：“你不熱是吧？還不下來。”

西月趕跑過去，氣吁吁地站在他面前：“鄭總，我沒騙您。”

鄭云州笑了笑：“我也沒說你騙我啊。”

觀音殿里比外面清涼，偏殿放了整套的桌椅。

白檀煙氣里，圓木桌上擺了一壺茶，四個茶杯，和幾盤還算致的糕點。

引著他二人進去后，弟子們就退出去了，他們還有事要忙。

林西月坐在他的旁邊，一直注意著他的神。

只見他端起杯子來看了幾秒鐘，又嫌棄地放下了。

想到這位爺有嚴重的潔癖，可能是嫌臟不敢用。

林西月拿出一包巾，當著他的面仔細了一遍，又用滾茶燙了兩圈杯口，才敢把倒的第三杯茶遞給他：“鄭總，可以喝了。”

鄭云州看著這套行云流水的作做下來。

一雙玲瓏玉雪的纖細手臂在他面前搖來搖去，翻花繩一樣晃眼睛。

他看著飄散熱氣的茶水，才勉強定了定神：“你對別人也這麼周到嗎？”

“啊？”林西月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愣了一下，笑說：“隨手的事而已，您別客氣。”

在心里默默想，還不是你看起來像個閻王，況且還有事要求你辦，能不殷勤點嗎？

鄭云州遲疑了片刻，鬼使神差似的，還是把那杯茶端起來喝了一口。

茶葉沫子的泛味兒往上頂，得他差點吐出來，又不得不使勁咽下去的時候，鄭云州立馬就后悔了。

就不該喝的。

他從小到大也沒喝過這樣不上臺面的茶種。

但為什麼又喝了呢？

就那麼怕辜負的好意嗎？

真他媽的怪。

昨晚那不明不白的熱意又浮了上來，好燥。

鄭云州撂下杯子，一雙手隨意撐在膝蓋上，煩悶地看了眼外面。

他問了聲：“我媽一般要聽到什麼時候？”

西月說：“有時候會在這里用齋飯，有時候中午之前就離開，沒準的。”

看他一副耐心耗盡的樣子，西月也不再敢作聲。

剛才已經吃過提建議的虧了。

沉默了片刻，鄭云州著搖的竹簾問：“隔壁放著觀音像？”

“嗯，您要去拜拜嗎？”西月托著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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