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

的清掃聲吵醒耳朵。

喬七推開窗, 沉悶的空氣和幽幽蟬鳴同時灌進窗口，一秒進濃夏。

南禮的7月氣重，悶熱, 難熬。

天將亮，路燈未熄，燈從樹裏灑下零星的幾點落在地上。樓下清掃阿姨拿著一把巨大掃帚, 掃走不多的落葉後站在一旁, 扶著腰打了一個哈欠。

喬七一笑。

“樹裏也著一兩點路燈, 沒打采的, 是瞌睡人的眼。這時候最熱鬧的, 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裏的蛙聲。”

微啓，小聲背誦。

說來也奇怪, 雖然記事晚, 記憶力倒是相當不錯。小學時的課文到現在還可以流利背誦, 很多事的細枝末節記得也相當清楚。在別人看來拗口的古文或概念, 讀上幾遍便能記住。

顧念曾經說天生是個讀文科的料兒，掃描儀一樣, 將課本掃描進大腦, 還自帶搜索引擎。

還記得很早的時候陸星然給講題, 講了兩遍沒懂, 陸星然便讓背下來。當然，考試也沒考原題就是了。

換周尋, 一定會想方設法給講得明明白白。

其實也不用想方設法，他總能很輕易地出概念模糊的點，一針見地解決。

想到周尋, 喬七從桌子上拿起手機，給他回複過去一句“好呀”。

昨晚和他聊著天睡著, 他最後一句告訴，今天他和陸星然來幫們搬桌椅。

暑假結束，今天返校，第一件事便是搬教室。

搬高三樓，就是真正的高三生了。

喬七背上書包去學校時，有種奔赴疆場之。

高三樓一樓的榮譽牆上，的名字寫在文科榜第三位，下面小字標著：第二學年期末考試年級第二名，第二次月考第七名。

照片是高一時拍攝的學照，淺藍領口白底夏季校服，配上一張略帶嬰兒的臉，看起來稚氣未。

喬七眼眶發熱，幾個月來高三式的學習沒有白費。目向左掃，是理科榮譽牆。

第一位第二位和上半學期對調，周尋排在了陸星然之前。

周尋的照片換了新的，也是南禮附中的夏季校服，平日看著有些散漫的人，收斂了神，眉目峰峻，端方清貴。

喬七拿出手機，對準榮譽牆。

後一聲桌腳落地聲，喬七回頭。

課桌上倒扣著一把椅子，陳立雪細細的手臂撐在桌面上緩緩氣，看到後打過招呼，目往榮譽牆掃來，片刻後一笑，“七七，再考兩次，你恐怕就要排到第一位了。”

喬七仔細辨別，沒發覺語氣裏有不友好，也笑，“那我努力。”

孩子的笑像三月春，燦爛耀眼卻并不灼人，只讓人覺得平和好，還有點小調皮。

陳立雪笑一聲，確實招人喜歡。

“我幫你一起搬上去吧。”喬七開口。

高三樓有兩個出口，榮譽牆這邊有一個，另一個在另一側，靠近高二樓的那邊。

今天各班級分批次返校，每個班級有20分鐘“搬家”時間，從另一側上樓近，且并不擁。喬七是有周尋陸星然幫忙搬桌椅，顧念又告訴榮譽牆更新了，便一個人跑下來看。

倒是不知道陳立雪怎麽舍近求遠跑到這邊來上樓。

陳立雪一愣，笑了笑，“好啊，那麻煩你了。”

喬七收好手機過來。

桌椅疊在一起本來就有些重，再加上上樓時要避免桌磕到樓梯失衡，便更加費力。兩個生一人擡著一邊，邊注意腳下邊上樓。

陳立雪突然說：“七七，我之前確實喜歡過周尋，也追過他，但是上次在運館，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惹你生氣了我道歉。”

喬七擡眼，對上陳立雪真誠的目，消化這句話的信息量後也慢半拍想起來那還是上學期的事。“哦”了一聲，回：“沒有，我沒有生氣。”

陳立雪呼了一口氣，擡著桌椅上到二樓，笑著說：“那就好，我這個人其實不太會說話。朋友說我時不時地茶味十足，特別討人嫌，我好怕破壞你們兩——”

“七七。”

頭頂一道低沉男聲響起，陳立雪閉。

喬七循聲擡頭。

周尋正從三樓下來。年個子高也長，幾步就到了面前。

兩個生放下桌椅。

周尋朝陳立雪微一點頭，目從喬七有些發紅的掌心掠過，“看完了嗎？你的桌椅書箱排好了。”

“看完啦，那你回班級吧，我幫立雪把桌子搬上去，放學的時候去找你們。”

陳立雪這才知道，喬七的桌椅是周尋搬上去的，怕是他舍不得……

那找喬七幫忙……

迅速瞥一眼周尋，果然見他沉著眉眼不太高興的樣子，馬上說：“不用，我自己來吧。”

“一個人搬太重了，我幫你——”

“你也知道重。”

周尋留下這一句，兩只手一邊扣住一邊桌沿，擡高手臂，削瘦手背上鼓著青筋。兩個生搬著費力的一套桌椅被他輕松提起。

他步子又大又快，上到樓梯拐角時兩個生還站在原地。

周尋停住，了一聲喬七。

“你跟著我，我一會兒有東西拿給你。”

原本打算直接回自己班級的喬七跟在周尋後，上到四樓，看他把桌椅放到陳立雪班級門口，又帶著回到二樓。

所以，其實一開始就可以等在二樓的啊？讓跟這一圈是要鬧哪樣？

喬七心裏腹誹，手上腦門上的汗，聲音甜，“要拿給我什麽呀？”

周尋回，臉頰被悶熱溫度烘得紅，聲音裏藏著小小抱怨，聽得人卻讓人心裏發想笑。

垂在一側的手指了，終是忍不住擡起，中指扣著食指，一，指腹輕輕敲在喬七額頭。

喬七擡眼，清泉似的眼睛黑白分明，鼻頭一皺，踮腳擡手，有樣學樣還了回去！

額頭“嘣“的一聲，又一聲，手指溫，不疼。

沒想到會被還擊，還是兩下。

周尋一愣，箍住的手臂下拉。

手臂很細，箍在掌下卻是的。

眼神裏亮閃閃的得意。

從彎起角到完全笑開不足兩秒，笑聲從腔裏出，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寵溺。

周尋安似的說：“好了，我吃點虧，當扯平，好麽？”

年眉眼清亮，喬七揚揚眉，覺自己占了便宜，心舒爽地回：“行吧。”

手指輕握一下又松開，周尋回到教室，沒一會兒拿出來一個掌大的陶瓷花盆，花盆上白小貓睜著大大的眼睛向上瞟，看起來調皮又可，它頭頂是花盆口，一片蔥綠。

葉片小小的一枚，狀似心，三片圍攏在一起，像小小的風車，也像……

不，有的是四片在一起！

“幸運草呀！”喬七驚喜。

周尋點點頭，把花盆遞過來，“送你。”

“那你還有嗎？”

“有。”

喬七這才小心地接過，擡起眼眸，“是你之前養在旺仔裏面的嗎？養了這麽久還小小的一棵呀。”

“是，”周尋沒提養了幾批才出現幾片四葉幸運草，只說：“這是分盆之後的。”

他垂眸著，眼神溫煦，“高考這條長征路走完大半，七七你有勇氣有智慧，也希能有好運相伴。”

喬七歪歪頭，彎起眼眸，“周尋，其實你就是我的好運。”

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恐怕我現在還在每日焦灼。

說話的人沒留心，說完便低下頭撥弄小草，對面的年卻因這一句話峰，手指輕輕扣在一起。

他怕他忍不住，把拉到懷裏。

七月的風熱如瀑，拂過耳際，卷走年心事，又在樓梯拐角打了個彎，靜靜臥伏。

-

喬七本來以為高三會很難熬，實際上除了班裏同學最初苦的那幾天，埋頭在書本裏的日子過得飛快。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寫過的卷子一張疊著一張，用完的筆芯攢了半盒，小小的幸運草繁茂叢生。某一天走在林蔭路上被\幹黃的梧桐落葉砸到肩膀時，喬七才驚覺，已經是深秋。

南禮的冬天來得很晚，一直到12月中旬，校的冬季校服才漸漸多起來。

倒計時牌翻到距離高考還有180天，喬七了榮譽牆的常客，占據榜首位置。

高三早讀比高二時提早半小時，冬天出門時更冷。

車棚裏高三生的自行車漸，車接車送了家長日常。

某日喬陸兩家家長剛好同時有事，喬七躲在陸星然旁邊，一邊拿他擋風一邊往外走，準備到街口乘坐出租車時，一輛黑私家車停在路旁，車窗降下，出周尋的臉。

從那天起，周尋家的車裏多了兩個人。

喬七坐在副駕駛，聽後兩個年閑聊。

這兩個人也極有意思。有時關系好到親如兄弟，一起把“伺候”得像小公主，互嗆起來又一一，還要拉出來評斷。

喬七閉眼，男生的友誼是真的不懂。

日歷翻到新的一年，雨連天過後天氣放晴，卻曬不暖冰天寒氣。

喬七戴好白線帽，陸星然拎起兩人書包，一前一後鑽出車門。

走了幾步又回頭，半降的車窗年眉目英，清俊雋秀。

喬七彎下腰，眉眼彎彎，口中呼出縷縷白汽，“周尋，你在南禮過年對不對？那初一那天要不要一起去孔橋？”

孔橋是南禮一景。老人們常說，大年初一那天一趟孔橋，能一年好運。

雖然可能會被柿餅，喬七顧念每年仍舊樂此不彼，似乎春節不去一趟不完整。

“又去啊？”後陸星然嘟囔。

“好。”車裏的年答。

喬七擺擺手往回走，口中小聲嘀咕，“那你今年不要去了。”

“嘿！”陸星然跟上去，手撥得孩線帽頂的絨圓球一晃一晃，似控訴似調侃，“喬七七你有沒有良心？每年是誰拼死拼活在前面為你們開路？今年有新人拋舊人是吧？”

喬七轉瞪向他又要湊過來討嫌的手，仰起臉問：“那你去不去？”

討嫌的手收回，撓了撓鼻側，聲音十分沒骨氣，“……去。”

喬七繼續往前走，低下頭地笑。

分明是一個湊熱鬧的子，每年不請自來比誰得都開心，今天裝腔作勢故意拿喬。

結果經不起一點嚇。

陸星然跟在後也笑。

他回頭看一眼剛開走的車。

又過一年。

不過，今年和往年不大一樣。

-

回到家後周尋下外套先瞟向鞋櫃，空幹淨，沒有一件多餘品。

微一蹙眉，他換上拖鞋仍舊站在那沒，拿出手機翻找業管家發來的消息，確定今天是有兩個包裹送到。

周思曉穿著家居服下樓，懷裏抱著的布偶貓看到門邊的人後喵一聲，跳到地上，腳步輕快地過來蹭。

周尋擡頭了聲媽媽，一邊調出業號碼撥過去一邊撈起貓，單只手臂托牢它往廳裏走。

對面無人接聽。

他掛斷電話攏起眉，準備再撥一通時周思曉開口，“今天有兩個快遞送到，我幫你簽好字放到房間了。”

周尋挑眉看過去。

眼神一對，周思曉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一笑，跟著挑眉，弧度驚人的一致，“我沒拆哦，我對侵犯你的私不興趣。”

周尋收回目，抱著貓擡往樓梯方向走。

後周思曉咳了一聲，又開口，“兒子，你最近對編織手繩興趣？去年不是還不願意戴？”

稱呼是兒子，語調卻像是朋友間的友善調侃。

周尋回。

周思曉握著咖啡杯靠在沙發後背上，點一下他腕間的紅繩，神采輕揚敦敦教誨，“以後有不想讓家長知道的小小好，記得讓商家把流單上商品名打好碼。”

周尋默了片刻，說：“……也沒到打——”

周思曉聳肩，罕見地打斷他，揶揄道：“你買玩做什麽？未年人可以用嗎？”

周尋眉頭一跳，堅持把話說完：“……沒到打碼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