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更是坐臥不安,每日即便乘坐于船中,亦妝容仔細,唯怕三公子忽然出現……誰曾想呢,進京的前一夜落了大雪,小姐倚在艙中一覺打盹,忽做了個夢,醒來便決意要退婚了。奴婦字句是實話,老夫人若不信,可去問行船護送的曹伯二人。我們鴿姐兒對三公子多曾傾心,絕非那般花哨之人!”
怯懦弱,瞧著不像,分明通慧大方,頗有主意……羅鴻爍心里詫異,未免這娘說謊,始終一眨不眨盯著說完。
這種盯視乃羅鴻爍千錘百煉的戰,倘若是假的,娘只怕說著說著便前言不搭后語了。
見沈嬤說得發自肺腑,羅老夫人聽完心里頓然一松,仍追問道:“卻是何夢?說來聽聽。”
沈嬤也不是個糊涂的,怎能坦白,小姐說嫁謝府過得不幸福這等話?心里暗忖,總算沒被老夫人套話。
然那賀家小爺被鴿姐兒迷得墮云霧中,不能自拔,但愿別聽曉了風聲,在這當口搞事兒。
沈嬤就含蓄道:“小姐未明述,只提到了門第懸殊……這般一說,奴婦卻想起來一樁事兒來。小姐是個和脾氣,從前很喜歡金魚,有一次給買回了一缸,不慎死了幾只,便決意不再養了,送給家奴,棄無留。之后偶然問才知道,原是喜歡得,只怕養得不好,徒添傷心,便干脆拒養起來。興許是覺著謝府崇,三公子矜貴俊雅,心中忐忑,便臨到跟前退怯了。”
喜歡得——所以說,怯糯弱原來仍是本?
為著避免挫,而決意冷漠……
呼~,院外約風聲拂過,而后清氣似格外凜澈。這會兒府上各司其職,都在忙碌著,花廳本是清凈,理該不會有甚麼人。
沈嬤往門瞥了一瞥,未作多想,收回眼神。自己說著,也覺得或許真是如此。
竟然因怕配不上而決意退婚,這卻讓羅鴻爍通筋骨蘇爽了。且只管按照計劃行事便好,姑娘既有此覺悟,到時退親卻不必自己費神了。
況且瞧著頗討喜,今后既喚敬彥為“三哥”,那便認作義妹也。
羅老夫人乜斜一眼,讓人給沈嬤打賞了兩片金葉子,出寬和地笑意來:“果真如此的話,姑娘卻是個堪疼的,且放寬心,該是謝老太傅囑咐的,便按照他的意思辦。若過些時候姑娘仍心意堅決,到時再依了吧。”
先且利用一段時日。
兩片,沈嬤看著金閃閃的金葉子,眼睛亦閃閃發。
被這番話提起來,也想到了那一沓手帕……便是不論如何,要送就先送吧。
褚、謝兩邊都搭著些,總有個備選。當下便謝過離開了。
*
茗羨院里,二夫人祁氏才剛從前院庫房回來,累得腰酸疼的。
想到又錯過了敷面膏的時間,心好生怨懣。
過幾天就是老夫人的壽辰大宴了,擺席用的紅木大桌今日剛運到庫房。說來謝府剛丁憂三年結束,這些喜慶的都得重新張羅。那一張張桌子椅子的運進來,都要統算數目,伙計算完,管事點查,完了還須家主再親自復點一遍。
辦壽辰是件大事,對外須講規格面,不能有一紕。
奈何謝府宅人,大房雖有個妾室喬氏,卻不懂算賬。湯氏就把跑記賬的事兒都給祁氏了。
在祁氏看來,大房湯氏妥妥就是故意的,瞧不得自己過得清閑細致,保養得容白潤,比旁婦人都要。
人也是的,貪心不足。許多人家后宅,妯娌之間搶著掌中饋,互相斗得飛狗跳。而自己呢,拱手讓了不搶不鬧,那湯氏還不樂意了。
這個時候多麼想有個兒媳婦,一推出去了事,養個兒子莫不圖的就是這樣麼?
祁氏靠在椅上,喝了口蜂甘泉,聽耳邊綠椒稟報著。昨晚在院門里,看見三公子被魏小姐浴過的湯水,濺到裳濺到臉了。公子竟未怒,還囑咐下奴不許把事兒出去,須得將魏小姐當主子看待。
話聽得祁氏杯子都拿得一哆。
一則,這兒子清修寡潔,不沾,從前給派去陪侍的子,但凡過的床褥全都給扔了。如今一件袍服卻舍不得擲下?
二則,又嘆這魏氏確是有把刷子,若能把拿下,就不怕老三再與那琴師靠近了。
又聽綠椒說,在褚府里,褚家老夫人、大夫人對魏小姐好不喜歡,還要認作干兒。
祁氏便越發地想,褚府結挑剔,何以一見到魏便這般重。看來這個兒媳一定要撈到自己手上,水不流外人田,撈到就解了!
瞧那墜的襟,纖盈的細腰曲線,怕也是個能生養的。娶回來兩全其,囡囡、俊俏小崽不愁,一步到位。
祁氏便對著綠椒耳朵這般那般一番嘀咕,末了再度叮嚀道:“明日聽完課,你可記著了。那婆子我瞧著貪財錢,你給說點好聽的,把這兩顆銀元寶塞過去,定能配合。去吧!”
“……對了,給找個大夫過去瞧瞧。也未必寒涼了才嘔吐,還須得是個不水楊花的。”
綠椒聽得二夫人安排,覺著絕妙主意,連忙抿應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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