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男子拂袍在桌案旁坐下,彭承旨便拍拍面前的一疊厚紙,說道:“今歲八月,北契、靺鞨等夷國前來朝貢,然觀吾朝之典章,多承襲舊朝沿制,皇上命盡快系統重整。這些是你沐休期間,我讓韋編修與郭檢討搜集的資料,你用來參考。大約半月撰出一份初章,我呈與圣前過目。”
謝敬彥翻了翻那紙頁上麻麻的文字,這些對于他一目十行的閱覽習慣,卻都是小事。
但秉燭熬夜在所難免。
他應道:“好,我盡快。”
果然是謝太傅言傳教出的后輩,有如懷瑾握瑜啊。
彭承旨欣地舒了口氣。
年輕男子的嗓音帶著溫潤磁,一種重力的清凜,彰顯矜貴而冷澈。
旁邊的翰林學士院使邱公公聽得,忽想起來正事了。
睇著謝敬彥端坐案頭的側影,清俊臉龐如用玉熔鑄,一襲錦袍筆整潔,朗修逸的軀,多一毫半分都不夠如此恰到景致。
難怪飴淳公主仗著得寵,非要熬到十九歲才選婿,試問哪個子能不心慕之?
邱公公連忙暗彭承旨的胳膊,眨眼睛。
彭承旨會意,只好為難地咳嗽道:“咳,還有一事。五日后皇上要在錦卉園里設宴,進講經學,請了幾位公主后妃與大臣之來聽講。我斟酌之下,還是謝大人你去。”
謝敬彥尚是個從六品的翰林修撰,待兩月后考核,再決定升階與選調。
他不由啟口:“經筵日講乃由侍講學士們更為合適,下恐為不妥。”
旁邊的學士院使邱公公,瞅著他蹙起的眉宇,連忙擺手話道:“謝修撰不知,況是這樣的。前日皇上、皇后與后宮進膳,頗覺公主們肆意歡快,禮訓欠足。董妃娘娘便提議說,干脆將公主與貴們聚在一起,上一堂經書講學課。正好皇上也有日子沒見謝修撰了,便點了名你去。”
邱公公是專門負責翰林院與大傳達聯絡的,董妃在皇上跟前甚得寵幸,明擺著就是為結董妃母吧。
——
王吉站在一旁默默腹誹:只怕是看上自家公子的了。
謝敬彥又何嘗窺不出那話里之意,飴淳公主選婿,朝廷外議論紛紛,他也聽過一些。
但只要他有婚約在,便絕不會做其他考慮。祖父叮囑娶魏,既娶則娶之為正室,不應為妾。
去便去,他倒無意回避。
謝敬彥便坦道:“五日后,我曉得了。那就有勞公公安排!”
“誒。”邱公公完了任務,安然地微恭腰。
看他開始忙碌,便不好再打擾,喜滋滋地抱著拂塵回宮復命去也。
*
傾煙苑里,魏妝坐在正屋的緞面圓椅上,看婢們將什搬進來,井然有序地布置著,省心極了。
跳出圈子后再看,謝府治家規矩方圓,這府上的奴仆從一等到五等無不細致微。
當真不必事事躬親,還討不著男人的半分真心。
譬如坐在這兒看別人做,有多閑適呢。
然而地上搬來的一盆銀炭,若非真切地知道自己重生了,真該以為是在做夢。
上輩子魏妝不寵,謝敬彥對的吃穿用度卻無拘束。
這銀炭雖奢,自生完孩子畏冷后,年年就都在用著。
但那位謝三公子此刻應該還沒見過,竟卻對主關切?
抿了口甜潤暖燙的桂圓茶,纖手指輕捂著杯壁取暖,聽對面笑戚戚的綠椒描繪道:“奴婢適才路過回廊,遇見了三公子,公子他特意囑咐給小姐送來這些炭。唯恐小姐從南邊到北方,初來不習慣呢。”
婢臉上還帶著的憧憬與遐想。
魏妝頗覺得不可思議,天荒夜談。
那絕非謝大人能干出來的事!
所謂“憐香惜玉”,他只愿給他苦命的白月,與魏妝何干?
前世他避,每每魏妝崇慕地過去,謝敬彥皆瞥一眼,便冷淡地拂袖錯開了。
遇見他更是之又的次數,否則沈嬤恐怕就不用散播造勢了。
罷,有得好炭就燒。
管那許多做甚!
倒是把正在拾掇包袱的沈嬤歡喜得,只當鴿姐兒與謝三公子的婚事不日將至了。為高門貴媳后,一生榮華何愁?這兩日連連好兆頭呀,抖裳的手都有力了幾分。
魏妝看著分過來的三個丫鬟。葵冬和映竹是二等婆婦安排的,剛才搶先說話的綠椒則由二夫人、也就是前婆婆祁氏送過來。
上輩子因為葵冬和映竹是羅老夫人撥來,魏妝便下意識心存警戒。映竹二十歲上被家里來人要回去了;葵冬則子沉悶,做事周全,魏妝安排做了宅的一些瑣碎助理。而把綠椒留在了邊做近侍。
但記憶里,綠椒是在魏妝懷孕之后才派來的。
祁氏在與謝敬彥婚前,對不聞不問。直到拜堂親后,三日的新婚期一過,便把二房的事務都丟給了。
魏妝從知曉自己是因沈嬤的設計,而得以嫁給了謝敬彥,此后夫妻行-房時,便再不敢那般天然,釋放纏了。裹束盈,謹言慎行。
謝敬彥次數雖,能力卻秉異,每回攻勢非比尋常。初婚那陣子覺得旖旎如墜淵,后面卻愈為窘迫自愧。時常要之時下意識躲閃退,從前脾氣,一怯懦還泣下淚珠。那眼淚珠子斷不住,泣在他肩上,漸漸的,謝敬彥更寡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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