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壽辰，盼他能說些自己壞話，免得謝凌鈺連著對阿弟印象不佳。

流采在一旁，瞧薛時而好奇觀時而蹙眉嘆息，忍不住詢問:“公子這是擔憂與南楚切磋之事麼？無妨，奴婢聽聞，那幾位南楚宗室騎不過爾爾。”

“非也，”薛嘆息，將阿弟的事說出來，憂心忡忡，“流采，你說陛下會不會恨屋及烏。”

“恨屋及烏？”流采怔怔的，“公子怎會這樣想，陛下護你都來不及，怎會——”

忽然噤聲，而后聲音低了些許，“陛下甚至允許公子不用敬稱，怎麼可能恨你？”

“或許，是因為姑母喜歡我。”薛一臉認真。

流采張了張，一副無從辯解的模樣，最后頹然:“奴婢以為，陛下只是喜歡公子，與旁人無關。”

“流采啊流采，你在宮中待久了，不懂這些，”薛握住流采的手，心下詫異怎麼這個天，手卻一片冰涼，“不宗室待我亦好，背后可是恨薛家恨得要命。”

譬如同安大長公主，見便笑意盈盈，背后卻說舉止不端。

流采被自家主子的想法驚到，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憋紅了臉。

薛托腮，未等到流采的反駁，卻聽見外頭道:“瑤華宮到了。”

華林苑有七十余座離宮別館，其中最為壯麗莊嚴的便是瑤華宮，前殿用于宴飲諸臣，左右各設攬星與摘月二高臺，可觀賞演武。

按理，薛現在應該隨姑母往東，同嫏嬛殿諸位學子住在一起，可馬車卻停下。

“薛二姑娘，陛下方才派人來了一趟，將薜荔館賜與姑娘單獨居住。”

薛一把掀開車簾，“什麼？”

說完才瞥見胡侍中后的顧靈清，似笑非笑討人厭的模樣，連忙收起愕然，咬了咬牙。

“謝陛下賞賜，”薛有些不甘心，“但這樣是否不大合規矩。”

薜荔館因靠近瑤華宮，向來是寵妃住所，比如姑母曾經隨先帝出行，便居于此。

顧靈清輕笑一聲，似乎含著淡淡諷意，“薛二姑娘多慮了，陛下只是顧及太后族親尊貴，不宜與旁人在一，不止姑娘，靜宜郡主也是獨居芙蕖榭。”

“安排薜荔館，不過因為薛二姑娘有差事在，較為方便。”

薛臉青一陣白一陣，被顧靈清話中刺氣得不輕。

在皇帝面前會忍耐，不代表也會忍耐顧靈清。

此人審大表兄時，可是親手了刑的。

“顧大人一席話，令我念肺腑，陛下竟這般照顧我們姐妹二人。”

薛笑得淺淡，看向顧靈清的目格外真摯。

“不過論及揣帝心，誰能比得過顧大人呢？哪怕易牙再世恐也不能及。”

顧靈清臉霎時間極為難看，眼前小小年紀伶牙俐齒，一點虧都不肯吃。

拿他跟易牙那些臣比，顧靈清氣極反笑，又不能再繼續耽擱時間，只好忍氣吞聲。

“某不及薛二姑娘博學，不懂你方才所言。”

薛見好就收，也沒繼續下去，只是往不遠薜荔館去。

天晦暗，輕薄衫如流月華，淡淡籠罩著，一如天宮仙子。

只有離近了，方能瞧見仙子滿臉怨氣。

流采小聲提醒，“公子，那邊有人來了。”

薛收回面上怨氣，出一個淺淡的笑。

迎面而來的是李順。

“薛二姑娘，陛下請你去一趟瑤華宮。”

“這麼晚了，是有何急事麼？”

薛心底嘆氣，總不會是顧靈清告了狀。

應當不至于罷，他走那麼快麼？

會飛不？

“沒有急事，”李順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陛下什麼都沒說。”

踏瑤華宮正殿前，薛又看了眼李順，確定對方當真一個字也不會后，方才嘆口氣認命般進去。

腦海中，將自己近日所作所為仔細捋了遍。

并無出格之。

“陛下召我何事？”薛看不清皇帝的臉，站得遠遠的。

“離近些，”謝凌鈺微微招手，“可曾用過晚膳了？”

薛愣了一下，心道真是明知故問，還沒去薜荔館安頓下，便被來。

“和朕一道用晚膳。”

謝凌鈺語氣淡淡的，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陛下不是不喜同旁人用膳麼？”

薛滿是疑。

時某次去式乾殿，瞧見謝凌鈺用膳，手邊還有碗不知什麼湯羹，瞧著很是味。

薛小時候饞，多瞧了幾眼，謝凌鈺問還有何事？

左右不過小事，便直說心中所想，料皇帝臉卻驟然沉，嚇得以為說了謀逆之言。

見臉蒼白，皇帝也緩和了語氣，“朕不喜與人一道用膳。”

薛謹記此事，多年來再未覬覦過式乾殿的膳。

然而，此時此刻的謝凌鈺，卻抬眼裝作無事人般。

“朕何時說過？”

薛默認一瞬，將他那日用的湯羹什麼模樣都說了出來，一口咬定:“我絕沒有記錯。”

謝凌鈺忽然笑了一聲，“你有人證麼？”

這話未免無賴，薛怔了一瞬，卻因皇帝面上笑意放松許多。

“我的人證恐怕只有陛下了。”

謝凌鈺聞言，反倒收起笑意，一張臉繃了。

半晌，他才示意李順上前布菜。

有宮人端上一只瓷碗，放在皇帝面前。

李順覷了一眼皇帝臉，將那只碗放在薛手邊，低聲細語。

“薛二姑娘，此乃武陵特有的擂茶。”

第14章 看見，朕覺得心煩……

聽見“武陵”二字，薛臉微變。

悄悄看了一眼謝凌鈺臉，年垂眸自顧自夾了塊魚糕。

薛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擱下后吃了些旁的，又喝一口，如此反復。

謝凌鈺余瞥見作，不由好笑，額頭碎發絨絨的，口脂在用膳時被吃掉了，卻出雙原本的紅潤艷，比胭脂更勝一籌。

“陛下？”薛偶然抬眼，卻撞見謝凌鈺直勾勾的眼神。

又哪里惹他不痛快了？

因這一聲喚，謝凌鈺挪開視線，鮮紅的耳墜晃了晃。

薛心陡然浮現流采說的話。

隨即連忙否定自己。

印證的想法似的，謝凌鈺道:“嫏嬛殿的先生們未曾教過用膳時的禮儀麼？”

薛慍怒，雖不拘禮教，卻自生于詩書之家，總不至于用膳時缺了禮數。

謝凌鈺真是沒病也要挑病出來。

“時辰已晚，我也該走了。”

周遭侍奉的宮人大氣不敢出，唯恐陛下發怒，唯獨李順無甚反應。

這些行宮宮人真是見多怪，讓他們來式乾殿，不出一旬便習慣薛二姑娘的風格了。

謝凌鈺果然沒怒，反倒頷首允諾走了。

眼瞧著薛真離開了，李順心里著急，怎麼陛下也沒挽留一二。

他一個閹人，都知道陛下現在不對勁。

李順送了薛幾步，剛回來，便見皇帝神淡淡的。

“看見，朕覺得心煩，跟薜荔館的人說一聲，這幾日都不用來。”

李順愕然，但也不敢再妄自揣君心，只得默默應下。

待陛下歇息，李順蹲在殿外唉聲嘆氣。

待明日薛知道不必來瑤華宮，恐怕喜不自勝。

陛下定是要他詳述薛二姑娘反應的，李順更愁了。

他怕被遷怒。

“李中尹？”

頭頂傳來顧靈清的聲音，李順抬眼，瞧見一抹赤。

“我有要事需稟。”顧靈清長眉擰。

謝凌鈺本就沒睡著，知曉顧靈清深夜來訪必是大事，召他進來。

“南楚使臣里頭，那個永興郡主不對勁，是南楚中羽衛。”

五行相克相生，論方位，中對應土，論音律，羽亦對應土。

土克水，大昭正是主水，以玄為尊。

南楚中羽衛，是只針對大昭的特殊死士。

顧靈清面慚，這些南楚使臣離京前，可是由朱使仔細查過的。

他甚至命朱臺中使者親自手，試探那些使臣是否會武。

一陣沉默后，顧靈清抬眼看皇帝臉，斗膽開口:“臣有罪，愿即刻誅殺此人，以免后顧之憂。”

皇帝墨發甚至來不及束起，居于座之上，墨發玄，玉白面孔猶如瓷像，毫無波瀾。

半晌，他閉了閉眼，道:“不必。”

殺了，豈不是遂了他們的意。

顧靈清見識的高人太多，總覺得試探不出武功，定是對方武藝強過百倍。

但，對方或許真的孱弱無比。

顧靈清不死心，“陛下，臣以為南楚使臣居心叵測，王伯赟邊那個細作死后，臣等搜到一個冊子，上面記著我朝大員的名字，甚至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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