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價值三千萬的四合院，閻家老宅，朱漆大門上的銅門環被車燈一掃，泛一種冷冽的。

宅子有一道“松鶴延年”的影壁，穿過垂花門，走進中庭，幾株名貴的西府海棠謝去春末的芳華燦爛，只有綠很深的樹枝，迎著晚風峭立。

“三爺。”傭人們迎上他，都不敢正眼看他，低眉順眼，避其駭人鋒芒。“老爺在書房等你。”

閻釗一襲黑，袖口挽上去，括的襯面料包裹著寬肩，領敞開，理致的鎖骨不羈又浪，皮鞋與青石板接，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雙黑眸掠過危險的暗，扯起的角，心底滿是冷笑。單手抄在西口袋里，就那麼把他爸的紫檀木門用腳給踹開。

濃郁的墨香，混合著中藥味兒，閻智琛端坐在寬大的黃花梨書案后頭，他后的背景墻，假模假式懸掛著一幅名家落款的字，容是：滿堂春聚天倫。

騙鬼呢。

閻釗雙眼比鷹隼還銳利，審視老頭子。閻智琛一臉皺紋舒展的笑，仿佛父子間什麼嫌隙都不曾發生，豬鼻子大蔥的水準堪稱頂級：“阿釗。”

“有話說，有屁放。”

他以為閻智琛的禮會跟葉早有關。

讀心？哄傻子的玩意兒。甚至傻子都不信。閻釗卻由此想起了很多從前。

與葉早相遇的樁樁件件，每一個細節。葉早的確過分會揣度他人心意。以至于有時會形一種令人細思極恐的矛盾。

時而伶俐的想要讓人驚嘆，但更多時候還是憨單純可善良，令人不釋手。

他是唯主義者，自然不會往奇怪的地方想，只是覺得孩子的第六，的確不可思議，可能敏是葉早的一種天賦。

可一旦有了另一種思路，很多東西就不是所謂敏所謂運氣能夠解釋的了。

譬如神州醫療那次合作項目提醒他有坑，譬如董事會投票那次。

再往小了說，他表面疾言厲訓斥，從來不放在心上，但他真生氣的時候，絕對不會嬉皮笑臉。

的確太準了。

準的無法用常規解釋。

那麼真的只剩下玄學了。

這個世界，人類只有有限的探索，存在太多未知，量子力學、多重宇宙論都存在，讀心又怎麼能說百分百不會有。

但重要的是，郵件里的那句話——是你，還是懂得你心里想什麼，只給你想要的？

如果葉早會讀心，那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出于讀心這項能力，還是人這項本能……

你嗎？你確定嗎？說想帶你走是真的嗎？想給你溫暖的家是真的嗎？心疼你是真的嗎？還是……只是知道你想聽這些話呢？

你該如何證明……無解！

而后閻釗只看著，閻智琛喚了聲：“月月。”護工帶著阮月從屋出來。

年逾四十的人面龐白凈，風華幾乎不減當年，即便眼角悄然爬上許多細紋，高的鼻梁下，形依舊優，微垂的皮，五跟臉型還是流暢人。那雙與他如出一轍的眉眼……

說反了，怎麼會是阮月像他呢？他是阮月生的，只有兒肖母親才對。

“阿釗？”阮月喚他時，眼神卻看向閻智琛，得到閻智琛的點頭應允，語氣才變得確定。

仿佛閻智琛說是，那他才是，閻智琛說不是，那就不認他這個兒子了。

呵呵。

“阿釗，媽媽的兒子，阿釗。”阮月走向他，出手他的臉，沒有慈，更像是覺得有趣，好奇。

閻釗垂目盯著，沒有表，一不，也沒有一溫，黑眸深，涌著幾分薄怒。

“嚇……嚇人，阿釗好嚇人。”阮月說話前言不搭后語的樣子，顯得很稚。

倒也正常。年輕時就把自己往死了吸。閻釗就算驚訝，也不會驚訝怎麼智力倒退了傻子。腦子不壞掉，那才屬實是有問題。

憑借本能在他上到危險后，阮月連連往后退，退回閻智琛邊，尋求老頭子的庇護。

閻智琛教：“不用怕，你是他的母親，他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他是你的兒子。”

“呵。”不知哪個字把閻釗給逗笑了。

閻釗幽冷的眸子，倏然瞇。

然后無論閻智琛怎麼教導，怎麼鼓勵，阮月說什麼都不敢再上前了。死活不敢沾閻釗的邊。

“可怕，可怕，不要，他會打人，打死我……”阮月突然一愣，想到什麼似的，哀嚎起來，尖著說。

“殺我！他要殺我！啊！不要見他！別給我見他！滾開！讓他滾！！！”

阮月失控，上躥下跳，旁人按都按不住，閻智琛也只能讓護工給打一針安定劑。

而閻釗緩慢回憶起來，年最后一次——他以為的自己此生最后一次，見這個人。

說，他的出生沒有為帶來過一件好事，他如果不肯和一起回京城，就去死！

彼時他剛打完一場疲力盡的比賽。阮月為了三克白，把他抵給緬邊當時渠道最廣的d梟之一，他要無條件服從對方安排打一場，死活不忌。

那個吸吸的腦子跟海綿一樣的大黃牙，要他跟三名保鏢打，倒下的話，把他剁碎了喂狗。

他才十七歲，用一雙拳頭跟一不怕死狠勁兒打了地下格斗的王，卻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怎麼跟雇傭兵打？還是三個。

只能一拳打黃牙的頭。

奪了他的槍。

滿滿臉都是，算是他最狼狽的一次。

回到家，繼續面對阮月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累了，真的很累，夠了。

“你想怎麼死，上吊嗎？太慢了，用槍吧。我有，很好用，幫你一把。”

他將槍口對準阮月。

“啊！！！”

阮月瘋了一樣往外逃，歇斯底里的罵。

罵他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閻釗，你會不得好死！

哦。

所以呢？

——反正我早已在地獄。

他開槍了。

對著阮月的腳下，三發。

眼看著阮月被到躍瀾河邊上，失足掉了下去，他檢查都懶得檢查，也無所謂去救。

濫賭鬼，死毒蟲，為了吸，連親兒子的命也賣，還賣的那麼不值錢，這種玩意兒早晚陳尸街頭，有什麼必要呢？他的母親，早已不是人了。

當然了，他連親媽都殺，他自然也一樣不是。

狼心狗肺，也好。

人長心做什麼？

只會痛。

沒想到的是，阮月活了下來。

命運可真殘忍吶~

在人以為逃離時，把人踹回原地。

在你以為痊愈時，把腐爛的傷口活活剖開給你看。

看里面淌滿惡心的膿。

骨頭跟都爛干凈了。

你怎麼會覺得自己還能好呢？

原來一切都是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