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坦然心 不要後悔。不要錯過。……
臨近日暮, 天尚明。
雲起堂還未掌燈。坐在臥房窗邊,青雀正用細筆描繪楚王的形。
筆前,特地叮囑了院子裏的人, 若殿下回來, 一定要及時通稟,別和以前一樣,人進了屋子還不知。
在畫給楚王的生辰禮。
不管貴妃是為什麽不見,不用宮了,時間便一下寬裕起來。不必再急著練習宮的禮儀, 餘下的事便一件接一件遞到眼前:除去兩日後兒的滿月宴, 最要的不是新年,而是十二月十九日,楚王的生日。
早在沒出月子的時候,李嬤嬤、碧蕊芳蕊幾人還有阿瑩, 就分別明示過, 可千萬不能忘了楚王的生辰。但那時不得針線, 也不能費神寫字、作畫, 又沒想好能送什麽,這事便一直擱置下來。
拖到今天, 還有六日便是他的生辰,實是不能再拖了。
從楚王寬過離開,便在想禮。
針線,已送過一個。再送一個,不論是荷包, 還是扇套,都顯得重複。再大些的,如裏、外、鞋……這一年, 針線著實生疏了,做那個香囊還用了十幾日,若真要送衫鞋,沒一個月時間,實做不出拿得出手的東西,更不要說送他。
金銀珠玉,綾羅綢緞,都是他送的,不能再反送給他。
所有的,不過在那些年的可笑的、熱鬧的、安靜的、孤寂的時裏,所看到的、學會的。
楚王回來,侍及時送了消息。
青雀忙收拾筆墨,便發覺畫紙不會立刻幹,必得先晾一兩個時辰,在畫之前,也最好不要卷起來。
暗道自己糊塗了,碧蕊先把畫悄悄放去不顯眼的地方,再找機會拿出去,先迎接楚王。
現在,能從楚王幾乎不變的神裏,看出些許他的緒了。
比如此刻,四目相對,便察覺,他心裏多了一些事。
但至于是什麽事——
兒正在此時哭了。
對楚王一笑,青雀先去看孩子,留他自己在堂屋烤走上冷氣。
待兒吃飽了,開始認認真真看青雀逗的金鈴時,楚王緩步走了進來。
站在青雀後,他一手扶住的肩,另一手從手裏接了金鈴,半環住。
“殿下。”楚王前頸間的熱氣染在青雀臉上,兩頰微微地燙。
“畫什麽了?”他逗著兒問。
“殿下怎麽——”
問到一半,青雀又覺得自己犯傻——筆墨料都放在那,侍們收拾出來,他怎麽會看不見——便只說:“隨便畫了畫。”
“隨便畫畫。”楚王輕聲笑了,“給我畫的?”
“殿、殿下?”真讓他猜中了,青雀慌忙回頭。
“給我的生辰禮?”楚王稍稍低頭,向靠近,雙眼含著淡笑,又追問,“畫了什麽?”
他搖金鈴的作沒停,兒的眼睛還在左轉右轉地看。
在細細的鈴聲裏,青雀的心也隨著金鈴慢慢地搖。
垂下臉,看自己和他靠在一的袍角擺——墨與碧青相依相伴,片刻,又擡頭看他:“殿下,一定要現在問嗎。”
許是怕擾了兒的興致,的話音又輕又低,聽起來像帶著親昵的嗔怪。
“不能問嗎。”楚王也放低了聲音,卻依舊捕捉的目。
“我不想殿下現在就問。”青雀沒再躲避,直直著他,“我想讓殿下,到生辰那日再看。”
好像救回來的野雀對他悉起來,養大了膽子,向他亮開了翅膀,試探著飛在他邊。
放下金鈴,楚王向下握住的手:“你還有什麽想要的?”
“啊……”青雀沒跟上他的話題跳,“我、我還——”
“我還想,還想——”不解之下,還真讓想到一樣想要的,“我還想騎馬!”
生下兒,即便産後的這一個月得到了極妥善的照料,還是明顯覺到,自己比從前更易疲憊、困倦,易痛,神也不如從前專注了。
上一世的太醫只叮囑靜心靜養,說生了孩子的婦人虛弱是難免的,多調養幾個月就好了。這一世,劉史走前的幾天,卻還說過,讓若有時間,可以同護衛們練一練騎拳腳,循序漸進,還或可恢複完全,甚至養得更好。至于每日練多久,看護衛們知道輕重。
這件事,青雀也想了好幾日。
逾白在永寧坊都見針地學,人在楚王府,邊的先生比逾白多得多,前幾個月是因為懷有孕不能劇烈活,現在兒出來了,也該撿回騎——上一世做妾之前,可是能在馬上十十中!同霍玥出城游獵,打回的獵,也總是所有人裏最多的。
“這事容易。父皇才賜了我幾匹好馬,都給你。”楚王道,“只是你初學——”
“我才不是初學!”青雀笑,“我騎好得很——當然比不上殿下,可獵幾頭鹿回來還容易,只是太久沒騎了,得悉幾天。”
說起自己擅長的事,眼中熠熠生,眉也揚起來,這份毫不掩飾的自信與高興也讓楚王挑起了一側眉尾,笑問:“是我小看你了?”
“殿下不信,現在就拿弓箭來,我——”
一頓:“我先練練。”
出手,了手臂,又了,青雀不知道實際上十五年沒拿過弓箭的自己,還能不能做出以前的水準。
“這就讓人拿。”看著的作,楚王笑著,“但不急。先吃飯。”
不能。
重新握住青雀,同向外走,不過一兩步,他又看見,邊的人帶著幾分猶豫和懷疑開了口:
“殿下突然問我還想要什麽,又都應我,不會是要賄賂我……還想看畫吧?”
——是怎麽想到這裏!
著實不能忍住,楚王移開視線,看向別,朗聲笑了起來。
他笑得青雀發怔。
慌當然是慌的。似乎被嘲笑了,自然也有些惱。可這是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看見楚王放聲而笑,看見他笑得這麽開懷。看見他,真正像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一樣笑。
這好像不是認識的楚王,又似乎的確是他。
——原來他真正高興起來,是這樣。
幾息的愣怔後,青雀遵從本心,擡腳踩他的腳。
腳下的力道很輕,說話的聲音卻重:“殿下!”質問:“做什麽笑話我!”
“這不是笑話你。”
早就察覺的作,楚王沒躲,任踩了這下,又怕摔了,手扶住,臉轉回來,還是笑著:“你想想,你說的什麽,我沒應過?”
“殿下是都應了……不算令牌的事,我說什麽都應了。”青雀抓住一點不放,“可正說著別的,殿下怎麽突然就問起我想要什麽?”
因為——著生的雙眼,楚王笑意微斂——因為,他沒能對李氏做出懲,顧著二郎,輕放了他母親。
“因為,想給你。”他聲音低下來,“想看你高興。”
攬過青雀的肩,讓靠在自己懷裏,楚王避開的雙眼:“今年你生辰,我什麽都沒送。”
“李嬤嬤……府、府裏,”突然的擁抱更讓青雀心跳加快,前陣陣發麻,抓住了他的手臂,“府裏送了——”
“那不算我送的。”楚王低聲許諾,“明年,我一定記著。”
青雀聽著他的聲音,也聽著自己的心跳。
心跳那麽快,也在發燙,悸隨他的話起落,忽視不了自己因他産生的變化。
以前沒有喜歡過哪個男人,但現在,此刻,很多時刻,的心,都在隨著他。
承認吧。擡起臉,看向眼神幽暗複雜、神也晦暗不明的楚王,對自己說。既然不能拒絕,那就別再猶豫。
是眷著他的。
的確,喜歡著他。
“好啊。”注視著楚王,坦然說,“我等著殿下送我。”
他對的許諾,還沒有任何一次食言。這次,也相信他會做到。
接他的好。也回饋他的好。不要去想其他。
既然不曾擁有過,既然是兩世第一次的心,那麽,就算這份,這份意相投,這份心的妙滋味,是搭建在虛空中的幻覺,又何妨沉驗,縱心。
如果連這樣的好都不敢接,如果連自己的心都不能面對,如果只用虛假意回饋楚王,重活的這一世,與從前不敢認清真實的霍玥的自己,又有什麽分別。
人生不會再給第三次機會。就像從沒想過放棄兒一樣,該隨著自己的心走。
不要後悔。
不要錯過。
給青雀令牌那夜的,想要躲避、逃離的沖,鬼魅一般回到了楚王上。
專注的目像火,坦的、期待的笑容更像火,明烈的火,燒得他這空游魂搖搖墜。
可這次,他沒有躲。
即便他不知,他是否能回饋這樣的專心和熾熱。
但這一刻,這一瞬,青雀的雙眼,還在等待他的回應。
“六月二十一日。”輕輕地,他說出青雀的生辰,“不管我人在何,生辰禮,一定會提前送回京裏。”
-
滿月宴之前,青雀沒能畫完禮。
楚王答應了會等到生辰那日再看,青雀便將畫直接放去了書房。
現在東廂書房有三間,一間堂屋,南北兩間分別是和楚王使用。楚王在書房看的條陳、寫的奏章并不瞞,但也從沒好奇去看過,更嚴厲約束了碧蕊等人不許。
滿月宴當天,柳瑩一早就來看青雀。
青雀裝扮完畢,直接同一起去花園。
前殿已有客人陸續到達,但招待來客的事,與後宅無關。楚王府現無王妃,也沒有掌管家事的側妃,來赴宴的便沒有各家的夫人小姐,只有公主、郡主等不必與男客避諱的子,由楚王一起招待。
後宅裏的妃妾,只需聚集在花園鹿鳴館裏,看景、吃酒、取樂一日,其餘什麽都不用管。
兩人來得早,只比永春堂的三人稍晚一步。
天氣寒冷,滿月宴不必兒臉。怕寒風撲著,青雀當然沒抱來。
闔府歡慶的日子,學堂裏自然要休假一日。大郎不必上學,張孺人帶他來一起熱鬧。
青雀蹲同他說話,才恍然,兒出生三十幾天了,還從沒見過任何一位在楚王府的兄弟姐妹。
張孺人雖與好,卻也不敢帶著三四歲的孩子過來看兒。
李側妃更不會帶二郎來看。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是主人,該坐上面。”張孺人笑著,主推青雀坐向兩個主位之一。
“那我就越過你和阿瑩坐一回。”青雀笑道,“下次,我再請你們。”
得封孺人後,能與張孺人平等稱呼了,便只稱“你我”,不再敬稱“孺人”。
不回稱“姐姐”,漸漸地,張孺人也不再經常“妹妹”,只偶爾還會說出一聲。
楚王府的後宅只餘六名還能走的妃妾,這次青雀不用避著誰,薛娘子和喬娘子也沒再額外分開一桌,幾人都在大圓桌旁圍坐。
李側妃遲遲不來,左右還不到時辰,幾人都不急,先說話、聽曲消閑。
張孺人便問柳瑩:“殿下生日要到了,你今年送什麽?”
“還是一首詩。”
柳瑩笑著,看向青雀說:“一首祝壽詩。我年年敷衍,殿下年年收著,想來都沒看過,或是看過就忘了。”
“可惜我們不大會作詩。”張孺人便笑道,“做出來,殿下不看還罷,若看了,就丟人丟大了。我們也還是一人一樣針線。只是送了多年,也沒見殿下用過。”
按下那一失落,笑問青雀:“你呢?”
青雀還沒想好要怎麽說,侍來報:“李側妃到了。”
衆人便都起相迎。
“我沒來晚!”李側妃還是人未到,語先至,在館外就笑著說,“二郎晨起咳嗽了幾聲,我怕他染上風寒,就沒帶他來。江妹妹——”
邁屏風,爽朗笑著,快步走向青雀:“還沒當面恭賀你給殿下添了兒,母平安!”
“側妃送的琉璃花瓶我正擺在窗下,這就是側妃的心意了。”青雀也笑著還禮。
見禮歸座,李側妃坐向另一側主位。
邊,一面是青雀,一面是張孺人。青雀之下,是柳瑩。柳瑩和張孺人之下,分別是喬娘子與薛娘子。
最後的空位被補充完畢,圓桌之上,地位分明。
所有人坐好,李側妃掃視了邊一眼。
笑容微微有些僵。
袁氏被褫奪名位,終生足;江氏添了兒,得封孺人,殿下還連月宿在那裏,連生産後不能服侍都不離開……
只是四個月過去,仍是後宅裏唯一的側妃,但張氏有長子,江氏有盛寵,柳氏又和江氏好得親姐妹一樣,張氏也還是奉承著雲起堂,的靜雅堂,雖然走了一個袁氏,重回清淨,卻好像勢單力孤,憑空落了一籌。
端著笑,張孺人也和薛娘子換了一個眼神。
不管想不想承認,自從江孺人得封名位,這楚王府後宅的格局,就已經正式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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