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的妹妹 “你在怕什麽？”

楚王的話才說到一半時, 雲貴妃就已在心中稱妙。

阿昱這般，顯然比直接對陛下說出，宋家勾結王府眷屬窺伺府、不敬不法來的更好。

既將這樣的大事, 只說爭風吃醋的小事, 便并非阿昱依舊對宋家懷恨在心，時刻伺機報複。而此事的實究竟如何，阿昱也玩笑般一兩句說了清楚，陛下不會不懂。如此，陛下便不願嚴懲, 也會高興阿昱的大度。而若果真輕放, 這件事便仍會和從前的點滴一起在陛下心中累積，早晚有一日，會積聚到連太後的面也庇護不住的地步。

況且，即便不提宋家對楚王府的窺伺, 只聽阿昱的表面意思：宋檀竟放不下為賠罪送給阿昱的侍妾, 想出爾反爾把人要回去, 這般鄙行徑……陛下對宋檀, 又會怎麽想？

待楚王說完，皇帝面上已徹底不見笑意。

他看一看楚王, 又看一眼雲貴妃：“這事，你們早就知道？”

“是，秋天就知道了。”雲貴妃笑著說，“阿昱府上中秋宴，那袁氏吃多了酒說, 我才知道這兩個孩子一次幾百貫往袁家送錢，原來只為江氏。這事說大又不大，不過為一個姬妾, 不值得大張聲勢，我便想著，就別煩陛下的心了，等阿昱回來，自己對陛下說吧。”

“呵。”皇帝搖了搖頭，“你是不想再讓我煩心，他們卻不知道安生些。”

說著，他眉頭一擰：“我記得，江氏是二月進的府，這時候就生了……”

“正是才府就有了孕，給我添了兒。”楚王略顯平淡地說，“府當天，父皇要賜名位，我還說，等有了福分再請封，看來果真是有福之人。既有生育，還是不得請父皇賜一個‘孺人’。”

楚王府已無王妃，青雀名位即便低些，也沒人得了。似李氏等人再有針對，也比不過父皇的不喜。

他要認這個兒，就不能讓父皇以為，他是被青雀迷了心竅、失了神智。

只能是孺人。

雙眼微垂，楚王又看到了繡在皇帝袍角的日月河山。

皇帝思索了一時：“也罷！”他道：“一個兒，也是喜事，孺人就孺人吧。等再有福氣，再說其他。”

說到底，阿昱又不瘋了，怎麽會認宋檀的孩子？必是拿的準這孩子是他的，所以才會請封江氏。

“多謝父皇！”

起謝恩，楚王笑道：“還要煩請父皇別忘了轉告宋檀，別再對兒臣的孺人放不下。他想要人，我隨時能給。還有兒臣府裏的袁氏，實不堪為夫人，請父皇順便下旨，奪了的名位吧。”

“順便下旨？”皇帝氣得一笑，“你當聖旨是你府裏的黃芽菜？還順便？”

他便罵：“你這小子，得了便宜，還不趕回家看你人去！快別在這煩！滾滾滾！”

楚王笑著，順勢告退。

他出宮時，正將午飯的時辰。

出門時他留過話，晚飯前會回。他也知道，青雀自己和李嬤嬤、劉史諸人，都不會讓等他著自己。但他還是暫且推拒了正在宮門的長興侯的相邀，快馬趕回了王府。

今日天晴，空中冰藍無雲。一路走過灰的院牆，越過淩空的枯枝，他很快看到雲起堂裏那一點松針的綠意。

他的角放松、向下，眉頭也更加舒展。

隨即，走進院門，他便又看到，西廂房前正有侍小心打起門簾，一個陌生的年輕子從簾現。讓開門前，影便半藏在冬青之後，簾中又走出一位著樸素青的中年子。

而守門侍的報信聲已傳了進去：“殿下回來了！”

那兩名子慌忙轉了過來。

“免禮。”趕在們俯前，楚王先開了口，“不必行禮。”

江逾白扶著母親的手臂，不知該不該繼續俯。

再是聰慧機敏，再是生就在侯門之家做奴婢，十五年來有過不見識，也是第一次真正、正式面對一國的親王。尤其這位親王現在還是姐姐的夫君，和姐姐有了一個孩子，又聽侍姐姐們話中之意，楚王近日與姐姐頗為熙和，那便是過于恭敬顯得生疏，太過隨意，又怕失于不敬。

“夫人和二娘子請不必客氣，咱們殿下一向說是什麽就是什麽的。”送們出來的碧蕊忙笑說。

青雀在臥房裏，也聽明白了外面發生何事。

心裏驚慌，不知為什麽楚王會比預計提前這麽多回來，卻盡力沒顯出來，只用尋常微急的語氣對雪信說：“快告訴阿娘和逾白，先回去吧，不用多禮了。”

幸好本就沒打算留們用午飯。否則楚王回來了，卻急著趕家人走，難免會讓人多想，或許……心寒。

可又實不敢讓楚王多見逾白。

雪信連忙出去說了這番話，同碧蕊和春消一起，送兩人離開。

看見們的行，楚王垂眸一想，竟先向東避讓。

江逾白心中驚訝，沒忍住擡起頭，快速向他看了一眼。

這一眼，也讓楚王恰好看清了的臉。

片刻的怔然後，楚王又有一瞬恍然。

——是的妹妹，當然像……。

凝視這對母的影消失，他站在原地，笑了笑，盡力克制住想離開此、回書房靜一靜的沖，又過片時，才邁步向西廂來。

青雀也調整好了表。

楚王推門，便先笑問：“殿下回來的真早。”

“事辦完，就回來了。”

楚王亦如常來到床邊，先看兒還未睜開眼睛的小臉，又看了看還放在臨窗榻上的許多包袱，便問：“怎麽沒留飯就讓走了？”

這是慣常的詢問，青雀對自己說。換在誰家，看到親友沒用午飯便走了，都要問上一句的。

“等我出了月子，再留們吧。”笑道，“又不是外人，吃一頓飯就得罪們了。”

“倒是。”靠在床邊，楚王對青雀的回答未置可否。

芳蕊還在帶人整理江家母帶來的東西。楚王雖不覺得他將說的話需避人，但畢竟事關青雀的家人，或許不願讓人聽見。

他一個眼神，劉史忙來到窗邊低語一句，先同侍們一起退了出去。

青雀的心便在口與嚨之間橫住了，哽得微微的疼。

“殿下？”笑著，主問。

“你妹妹——”楚王看，“當還沒定婚事？”

他……問逾白的婚事做什麽？

青雀在錦被中的膝蓋曲起，神不變：“和我一樣，做了那麽多年奴婢，才離開永興侯府，正高興著自己終于是良人了，又是和護衛學騎拳腳，又是和廚娘學做菜做點心，沒有一日安靜，我和阿娘，都還當是孩子呢……的婚事，還真沒開始打算。”

悲哀。

說著這些婉轉到有些含義模糊的話，青雀突然不再倉皇、憂懼，只是深深地到了悲哀。

再用力地確認楚王對的憐和不忍，再努力地說著逾白不適合進王府，再是希這沒有談的第一次見面，還不足以讓楚王對逾白意，但楚王會不會想把逾白也納進來，完全由不得，更由不得逾白、由不得阿娘，只在楚王自己的一念之間。

“還沒開始打算。”楚王重複這句話。

“是啊。”青雀笑，“殿下一說，我又想起來，我家裏只阿娘和逾白兩個人了，逾白若了婚，阿娘自己可怎麽辦？雖說若新婿不願奉養岳母，是還有，還有殿下和我，可阿娘一個人，終究寂寞。或許還是過上兩年，給招贅好些？”

楚王看著，看笑著的臉，和沒有笑意的雙眼。

“那就等你們開始打算了，再告訴我。”他上青雀繃的眉尾，“若願意，軍中、王府，還未婚的好男兒，都隨挑揀。誰敢不敬你母親。”

手向下，到青雀的臉，看到終于放松了眉眼，出些許茫然和輕松，他才湊近，也緩聲說出自己的疑：“你在怕什麽？嗯？”

“怕……”青雀忍著淚迎他，“怕殿下，點鴛鴦。”

他還不知道，已經發現了自己和姜側妃的相似。所以，是要給方才的怕，找到一個合適的因由。

楚王用指尖抿去的淚滴。

“我豈會誤了你的妹妹。”

“別哭，別哭……再哭要傷了。”

握住青雀濡的臉，他低聲，輕輕嘆息。

……

江逾白并不知曉方才的那一刻，姐姐對的擔心。

下車回家，和阿娘一起用飯，仍不用人服侍。

侍們擺好飯便退出去。只有母兩人，話閘便瞬時開了：“阿娘，我怎麽覺得，楚王沒有我以前想的那麽嚇人呢？他對姐姐怎麽樣，咱們是沒親眼見，可咱們要走，他竟退開避著咱們，這我可真想不到。”

華芳年比兒更心浮。

扶著碗，半響沒筷，勉強沒把筷子摔了，先是笑，又是嘆：“可不是嗎，聽碧蕊說，他竟還進産房陪著阿雀，這就更難得了……我在霍家四十年，便沒聽過這些主君、公子，甘願陪著月子裏的妻妾的，何況，那還是楚王！”

“這回，就算姐姐的生的是兒，阿娘也能先放寬心了？”江逾白笑問。

“哪能真放下心。”

華芳年搖頭，到底放下了筷子：“阿雀現今再好，也只是妾。楚王想要新鮮的姬妾，哪尋不得？那宋妃，也去了快兩年了，等新妃進了府，終究還是要在王妃手下討生活，那時……”

“那時……就再看那時吧。”江逾白低著頭，把筷子塞回母親手裏，“到底是姐姐生育這樣的大喜事，咱們哭喪著臉，不是給白添晦氣。”

振作神，挾一塊熏鵝放在阿娘碗裏：“先別想了，吃飯！”

……

才用過午飯，宋檀便被侍召往紫宸殿。

陛下召得突然，他毫無準備，只匆忙漱口就出了門，一路看自己儀容是否端整。

上階、殿，再殿。他不知陛下召他何事，只能照常行禮，卻先聽得陛下問了一聲：“你，吃過飯了？”

“臣，”宋檀一頓，把頭低得更深，“臣確是方用過午飯，氣味——”

“你是用了飯，朕還沒用飯！”皇帝本不聽他的請罪，揮袖，“出去出去！都給朕出去！”

衆多侍瞬時退出大半。

只剩幾個心腹在側，皇帝才狠狠瞪向宋檀。

宋檀早已改揖為跪，深深俯首下去，滿心不解自己近日究竟有何差事辦得不妥，竟惹陛下這樣生氣。

“你辦的好事，啊？？”皇帝怒喝，“你那妹妹殘害皇嗣，還殺了阿昱放在心上的人，好在一命抵一命，這事就算過去了。朕為勸和你們，做父親的對兒子低聲下氣，盼著他去你們家做客，給你們一個好臉，別讓母後在天之靈看見難過。這也好，只當朕這把歲數了還要哄兒子、哄孫子。你個孫子倒好！既送了人，為什麽又找人說給你做過妾！！”

按輩分說，宋檀是皇帝的表侄，并非孫輩。但聖人如此盛怒責罵，宋檀早已渾冷汗，哪裏還分得出自己的輩分！

活了二十五年，這還是陛下第一次對他厲聲斥責！

原來，是為青雀！

急之下，他只能想到為自己分辯：“臣并沒讓人宣揚過江氏曾是臣的妾——”他只是告訴袁家，江氏做過旁人的妾，哪裏敢說出自己的名字！

“你是沒讓人‘宣揚’！”皇帝冷笑，“你是找的袁家人去楚王府散播！”

“你瞧瞧你，這麽大個人了，這是辦的什麽事！”兒子走後，他氣得坐不住也吃不下，實在想不明白，趕著人找了宋檀來，“一個人，你送都送出去了，你還惦記做甚？”

著抖不止的宋檀，他眼中彙聚：“難道說，不是為了這個人，是你們果真還對阿昱懷恨在心，要趁他不在京裏，伺機攪他的王府？”

“陛下，冤枉啊！臣冤枉！”宋檀立刻叩首，“給臣一百個膽子，臣也不敢擾前軍後方……臣若真敢如此，不但陛下不能寬恕，連宋氏列祖列宗，也斷不敢容臣再活于世上！”

他只想借機除了青雀，免得對宋家懷恨在心，和楚王攪作一團生出禍端……誰知楚王竟能把此事藏到這時才告訴陛下……他為什麽這時才說？陛下話中竟對青雀毫無責怪之意，難道青雀的孩子已經——

“朕，諒你也不敢。”

發洩過怒火，看宋檀至還知道大局輕重，皇帝心氣略平。

踱步到宋檀面前，思量著以往每次阿昱提起江氏時的態度，半晌，他方含著深意問：“雖然你舍不得江氏，人都送出去了又後悔，但，既敢把人送給阿昱，想來這江氏楚王府之前……你說，到底是什麽份？”

他沉聲道：“不許和朕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