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可轉圜 “但那一人，本就不用死。……

人在睡之時, 最不設防。

江逾白再如何聰慧警覺，也只是個十五歲的普通年。清醒時，沒在母親、尤其是姐姐面前, 表過一搖, 但睡的夢，還是在不知道的時候，暴出了真實的心。

是在怕。

當然會怕。

一月之間，已經做了宋家侍妾的姐姐突然就被送給了楚王。從前一直待姐姐還不錯的霍玥，也對姐姐有了敵意。言而無信, 不肯放和阿娘出府只是表象, 誰知道霍玥和霍家、宋家背後，還會如何利用們謀算姐姐？

宋老夫人和永興侯夫妻商議，要給霍四小姐征求楚王妃的尊位時，江逾白甚至想過, 能不能爭取做霍四小姐的陪嫁丫鬟一起到楚王府, 卻又放心不下阿娘自己在霍家。

霍家的夢, 大約是做不了。

可是, “救”了們一家的楚王府，就一定是善地嗎？

楚王府的一位嬤嬤, 都能讓侯夫人慎重相待。王府的這份“厲害”，若用在們母姊妹上，又會是什麽結果？

皺著眉頭，江逾白做了一夜的噩夢。

聽著妹妹的夢囈，青雀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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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未能眠的, 當然不止青雀一人。

清晨，朝日將升。康國公府的二公子宋檀，早早出門上朝當值。

可二公子一走, 他在後宅的院落，便又似回到了深夜一般，靜悄悄的。

連衛嬤嬤都不敢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

時辰到了，娘子去正院問安又回來，行事一如平常，神也無有氣惱。但衛嬤嬤知道，娘子這是氣得狠了，正把惱怒都在心裏。一但出來，那就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鬧了！

青雀真是好大膽——也能說是好決斷——竟直接讓楚王府派人，把母親妹妹從永興侯府要了出去！這不就是直接和娘子撕破臉了嗎！

丫鬟們雅雀無聲地擺上早飯，便低頭束手退出房門。

衛嬤嬤沒和們一起出去，仍站在娘子側。

可屋裏這麽安靜，沒人擾了清淨，娘子的面卻越來越沉了下去。

一驚。

再一看，娘子的手攥住了筷子，卻沒擡起來，一時膛起伏，眼圈兒竟也紅了！

“我的娘子，這是怎麽了？”衛嬤嬤不能不開口了，聲說，“這早飯不好，我再讓廚上重做娘子吃的！”

“哼！”霍玥霎時擡起頭，看向娘，“我難道是為早飯不高興？嬤嬤，你也躲著我？”

“哪兒是躲著你呀，我的小姐！”衛嬤嬤連忙說，“你心裏的事不好說出口，我若強說，不是更讓你難嗎。”

霍玥看著。

也用無奈、心疼的神，著霍玥。

這是的嬤嬤，從在襁褓裏，就和祖母一同照顧、養大的母。

移開視線，霍玥垂著臉，委頓了下來。

衛嬤嬤便忙靠近一步，扶住的肩膀：“小姐，事已經過去了，多想也沒用。先吃飯吧。別為那些人，熬壞了自己的。”

霍玥就勢靠在了母上。

早飯終究是沒吃。

握住母的手臂，霍玥掉了幾刻鐘淚。衛嬤嬤站不住，歪坐下，看在懷裏哭得傷心，梨花帶雨，心自然是的。

快到府上的人來回事的時辰了。玉鶯用蚊蠅一般的聲音，在門邊低聲提醒。

衛嬤嬤擺手走。

“以後，別人怎麽想我，我都不管了。”在母的勸解裏，霍玥淚，似是賭氣一般說，“只要嬤嬤不離了我，我就不怕！”

“我的小姐，我怎麽會離了你呢。”

松一口氣，看著霍玥的神，衛嬤嬤試探地說：“其實……玉鶯們也不是和小姐離了心，只是們和青雀好了這麽多年，青雀又不聲不響辦了這麽大的事，們怎麽不怕？也怕小姐遷怒們。只要小姐仍待們和從前一樣，們自然也就明白過來了。”

但到底明白過來什麽……是明白小姐仍是從前的小姐，還是明白了小姐的手段，……也不敢說。

哎。

最後泣幾聲，霍玥直起：“嬤嬤，我要洗臉。”

衛嬤嬤忙向外喚人。

丫鬟們依舊斂聲屏氣服侍，霍玥強忍著沒瞪們。

怎麽了！不就是遲了幾日才放江逾白和母親嗎！答應要放良青雀的母親妹妹，就得立刻趕著去辦？又沒說不放！青雀在楚王府裏那麽神氣，比還有排場，們也不是沒親眼看見，還有什麽怨的！

“再說一遍。”霍玥放下棉巾，“昨日的事，誰也不許說。尤其，誰敢告訴二郎——”

祖母派來的人，偏是在玉鶯們面前說的話，也不知道避一避！幸好二郎當時還沒回家，沒他也聽見。還能想一想，該怎麽轉圜。

想了大半日。

“雲貴妃雖然是親祖母，宮中自然也委屈不著大姐兒。我也是祖母養大的，知道隔輩親是最親。可貴妃娘娘人貴事忙，宮中事務繁多，難免有疏忽的時候，哪裏能像祖母待我一樣，待大姐兒用心呢。何況從大姐兒上次病了，雲貴妃不召，咱們就再沒能宮去見。這又快一個月了，我知道你擔心。也不知，楚王和雲貴妃到底要把大姐兒拿給誰去養。”

無人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和衛嬤嬤打磨著要對宋檀說的話。

“就先這麽引他，看他怎麽說？”

“這……”衛嬤嬤笑道，“我看沒什麽不好了。但……”

“嬤嬤，你說就是！”

“但，還是先和老夫人商議？”衛嬤嬤著實擔心，“老夫人不是說，不讓娘子對二公子提起——”

“二公子回來了！”

衛嬤嬤的話被打斷，沒能說完。

霍玥忙迎出去，走到一半，又想起自己不必這麽趨奉著。

放慢了腳步，像平常一樣繞出室，卻看見宋檀大踏步地走進來，接了丫鬟遞的茶，一氣喝幹，便把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放！

抱著茶盤，淩霄直往後。

霍玥擰了眉。

“這是怎麽了？”盡量平緩地說，“一回家就生氣。”

“怎麽了！”宋檀步在桌邊椅子上坐下，也不服，就這麽看著，“你還問我怎麽了。”

“我人在家裏，一日都沒出去，我又犯什麽錯了？”霍玥不免發急，“你既要判我的不是，就把話說清楚些！”

“好、好，說清楚！”宋檀又站起來。

他也不讓丫鬟們出去，直接拍著桌子說：“昨日楚王府的長史到霍家送了一車東西，不是聽見人議論，我還不知道！生怕有人問我，我忙人去打聽，才知道季長史和李鄉君過去，是把青雀的母親妹妹接出去！”

他問：“答應放良那妹妹，不是早幾個月前就說定的事，為什麽一直拖到昨日還不辦！”

沒想到他會知道，霍玥懵在原地。

多年的夫妻了，看這副樣子，宋檀還有什麽不明白：“你早就知道了？！”

“也是，也是！”他冷笑，“這麽大的事，霍家一定早就告訴你了，你倒好，瞞著我！”

“我、我也不是有意瞞你！”霍玥先抓住能解釋的，“我是不知道怎麽和你說——”

“還‘不知道怎麽說’！”宋檀冷哼，“上回沒給契，是‘忘了’，這回不放的妹妹，也是‘忘了’？才忘一件、又忘一件，你總有那麽多的借口！誰知道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這指責不似以往，讓霍玥心口發涼。

不能白白著這些話，直了背，冷聲為自己辯解：“上回的契，不是你也沒想起來嗎！明明都說清了，這次又我一個人的錯！你就是想全推給我！不放的母親妹妹，我不也是為全家好？能求楚王把人要走，必是早就恨上咱們了——”

“早就恨上？我看未必！”宋檀“嘩啦”一甩袖子，“誰知道是你去見都說了什麽，才讓這樣！我看就是你遲遲不放人，才讓寒了心！如今可好，真恨上了你我，已經無可挽回，送去楚王府，本是為添個助力，如今看，卻是送了個禍患！”

“你既不放人，為什麽不先同我說！”他擡起手，指著霍玥，又狠狠甩手放下，“為什麽，不先同我說！！”

連翻的質問砸得霍玥頭腦發昏，兩腮之上額頭之下“突突”地發脹。好像沒辦法再解釋了。暈暈地想。在伯母伯父面前，也沒辦法轉圜了。不能提大姐兒。

二郎認定了是的錯，一切都是的錯，不管再說什麽，在他看來，也會是新的錯。

完了。

為什麽會變這樣？

不應該啊。

眼前開始變黑。腳也發。耳朵裏嗡鳴不斷。宋檀憤怒的聲音，漸漸離遠了。

在徹底暈倒之前，霍玥最後聽到的是——

“邊關不寧……推舉楚王……陛下……”

“小姐……小姐！！”

“阿玥？”

“阿玥！！”

……

“阿昱。”

下午的明又不失和，照進昭宮線最好的側室裏。皇帝和貴妃召楚王宮，他依舊穿著一紫。

父母先是關懷他的，楚王簡短回答。

接著，皇帝問了一句：“服侍你的江氏，近日如何？”

頓了頓，楚王只道：“人懂事，也安分。”

皇帝還想細問，被雲貴妃用請求的眼神勸住。

他便終于說起正事。

楚王沉默聽著。

“收服東夏不過五年，國庫尚不盈，朕暫且無心再大軍征伐。只是，也不能放任了西戎。”

著這個心的兒子，皇帝并無多在其他臣子面前的威嚴，而是語氣溫和，循循善：“西戎屢屢擾邊，雖還不算大患，卻苦了邊關的百姓。今日早朝，右相提起，還是得你去邊關，再震一震西戎，方能事半功倍。朝堂之意如此，朕也不好推拒，好像不舍得你辛勞。恰是你得了江氏……行軍雖不許帶子，朕卻特準你帶上，只當是你去散心了，如何？”

“陛下，這也太為他破例了。”雲貴妃忙說，“軍規如山，他先違令，還怎麽約束將士？”

為母親，比皇帝更明白兒子的心病。

而有些話，陛下說出口，分量太重，由先說，卻可大可小。

“我知道，宋氏偏是在你巡邊的時候害了頌寧，你不願意再離京，恐怕，也放不下江氏。”輕輕地說，“可邊關那麽多百姓，一萬人、乃至十萬人的生死，還比不過一個人嗎？阿昱，陛下從來對你寄予厚——”

“阿娘，”楚王站了起來，“我知道。”

“大周的安危，和一個人的生死，孰輕孰重，我知道。”

他回答著母親，目卻在皇帝繡著龍紋山河的袍角停留了片刻，方才再次開口：

“一萬人和一人，我會救一萬人。”

“但那一人，本就不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