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池南曜起來，難得看到床鋪上沒人了。

池老爺子勒令他要搬回池家公館住，他就每天池家公館和港口兩邊跑，可也一陣沒見過鹿尤然了。

鹿尤然睡床，他睡沙發，他早出晚歸，早上起不來，晚上睡得早。

兩人已經一段時間沒打照面了。

其實他能覺到鹿尤然在躲他，他向來沒事不說話，說話挑重點說，可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哪句話惹到了。

他下來吃早餐的時候，鹿尤然和池老爺子已經在吃了。

聽見他下樓的靜，鹿尤然狼吞虎咽地吃完最后一口，準備離席。

突然，周翼走進來。

“鹿小姐，車和飛機都安排好了，可以出發了。”

“謝謝，爺爺，那我走了。”

池明清吩咐：“南曜下來得剛好，讓他陪你回去，有個照應。”

“好。”

鹿尤然剛想拒絕，旁邊的池南曜答應了。

他甚至都沒問去哪。

北津鹿家，也就是鹿尤然母親的娘家，托人來消息。

鹿鳴之昨天有蘇醒的跡象了。

鹿尤然想去北津看看。

鹿鳴之是北津空軍司令，對鹿尤然疼有加，只是八年前聽聞鹿聃的意外亡，中風后臥床不起，了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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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的私人飛機準備降落在北津時，已經是中午。

然而，不同于春暖花開的南津，四月初的北津，倒春寒裹挾著沙塵撲在艙窗上。

鹿尤然睡醒一覺，旁邊的池南曜倚著靠背閉目養神，黑西裝領口別著似河流的盤蛇狀的針，是南津港口的logo。

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陪我回北津不耽誤你港口的事吧。”

“耽誤，但沒事。”

“.......”

這人真是說不得半句假話。

說起港口，北津港口在鹿家手里，目前在鹿家掌權人鹿良手里，而鹿良并非鹿尤然的外婆親生，而是外婆去世后，鹿鳴之再娶妻所生。

兩人并肩走出機場，遠傳來夸張的笑聲，一個類似熊的男人撲過來。

“我的大外甥回來啦。”

鹿尤然下意識往池南曜后躲，認清對面油頭胡腮還穿件貂的男人就是鹿良，禮貌上前問候：“舅舅。”

鹿良摟了摟肩膀，笑得親切：“小尤然都這麼大了，還記得以前你那麼小一只，總纏著舅舅帶你玩。”

是啊，那會你在你家，我在我家玩。

鹿尤然跟這舅舅真不，鹿鳴之每年寒暑假都接來北津軍大院，鹿良很住這邊，也不待見，小時候在北津軍大院走丟了，看著鹿良的車追上去，鹿良明明看到，還是一腳油門飛走了。

后來是巡邏的警衛員才將送回鹿家。

鹿聃走后，外公病倒，鹿尤然面對各種雜無序的事，十七歲的本理不過來，走投無路嘗試過打電話給鹿良，他以照顧外公為由，掛了電話。

知道，鹿家除了外公，不會再有人管。

鹿良松開鹿尤然，問道：“這位是？”

鹿尤然心想，戲真差啊，池南曜陪來北津這件事，怕是他們人還沒上飛機，就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了。

還是淺淺一笑地說：“舅舅，這是我老......”

“老......”

真要命，鹿尤然覺得自己最近的演技造詣頗高，結果這句老公，老半天喊不出口。

嚨莫名其妙卡帶了。

“丈夫，舅舅您應該看過新聞了吧。”

老丈夫......

真是要命了，希池南曜沒有覺得在罵他老。

池南曜臉平靜，“你好，我是池南曜。”

鹿良點點頭，“我聽說過你，南津港口的負責人，年輕有為。”

鹿尤然覺得這句夸獎有點咬牙切齒，以前北津港口是全國最大的港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南津利用泗碼頭的地理優勢，一舉擴張超越了北津港口，為全球最大的貿易港口。

池南曜這人說話跟他的表差不太多，平靜，沒什麼溫度，對待鹿良的夸獎也是頷頷首表示還好。

三人坐進一輛白牌軍用車，鹿良坐在副駕駛座，叼著雪茄，一副長輩口吻：“你說你也是，去了英國也不跟舅舅聯系一下，舅舅想找你都找不到，要不是看到新聞，都不知道你回國了。”

“舅舅，我沒換過電話號碼。”

“......”

車廂一片死寂。

鹿良干咳兩聲，“是嗎？”

這些年，連中介都找得到，自己親人卻聯系不上，幽默的。

鹿良秉著一副為心著想的長輩口吻，讓鹿尤然渾惡寒。

連忙轉移話題，“外公還好嗎？”

“這不昨天手指了，說是這幾天有可能清醒過來，就托人給你帶消息。”

黑車隊駛北津中心軍委醫院，鹿尤然跟池南曜登記完來到鹿鳴之的專屬病房。

鹿鳴之躺在病床上，手背掛著水。

八年了，消瘦了許多，臉上氣倒還可以。

旁邊的醫護人員解釋說：“鹿小姐，鹿司令最近都有輕微的肢作，估計有希蘇醒。”

鹿尤然欣喜，“真的嗎？”

“真的，多虧他老人家強健。”

鹿良開口道：“醫生說了，要能醒過來，這段時間是最好的時機，醫生讓家屬過來多說說話，反正能說的我都說了，你既然來了，就回隔壁大院住段時間，每天過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

鹿尤然輕輕點頭，這對來說是意外之喜。

這八年沒讓周翼幫忙打聽外公的消息，每次都是老樣子。

年紀大中風能蘇醒的機會微乎其微，原本都有心理準備了。

“我還有會議，就先回公司了，待會讓司機送你們。”

鹿良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

鹿尤然看著病床上的鹿鳴之，回憶如海水般翻涌，握著他蒼老的手：“外公，我是小尤然，你能聽到嗎？”

“外公，小尤然回來看你了。”

忍已久的緒和眼淚都在開口剎那潰堤。

“外公，你快點醒過來，尤然好想你......”

鹿聃因為鹿鳴之再娶，父關系不好，嫁給尤明后更是不來往了。

也許是隔代親，鹿鳴之特別喜歡鹿尤然，每年寒暑假都派人去接鹿尤然來北津玩。

鹿尤然有一半的年是待在北津的，五歲見過最先進的殲擊機，六歲鹿鳴之就抱著坐上戰斗機的駕駛座。

尤然，尤然。

鹿鳴之很喜歡念叨的名字，他不喜歡尤明，卻表揚爸爸給取了個好名字，尤然就是優秀，杰出的意思。

他說，他鹿鳴之的外孫，注定是天之驕。

探病的時間，一次不能超過半小時。

池南曜帶著鹿尤然走出醫院時，的眼淚仍是止不住。

可他也沒什麼安人的經驗，語氣生生的，“別哭了。”

鹿尤然更委屈了，覺得他在命令，“我就哭，不是你外公你當然不傷心！”

池南曜平靜道：“我沒有外公。”

鹿尤然一噎，“我還沒有爸媽呢。”

池南曜接道：“我也沒有爸媽。”

鹿尤然皺眉，“你什麼意思，你在跟我比慘嗎？”

“沒有，我有爺爺。”

那年的戰區有千上萬的孤兒，只有他被池老爺子帶回了池家，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很慘。

鹿尤然沒有爺爺，尤明是孤兒院長大的，氣憤道：“那我還有外公呢！”

池南曜輕輕點頭：“嗯，所以你比我幸運，別哭了。”

鹿尤然扭過頭：“稚！”

不過互懟了兩句，眼淚還真是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