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棠猝不及防，手一抖，簽筒傾斜，那支竹簽飛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摔在青石臺階上，瞬間斷三截。

四周一片死寂，連風聲都仿佛凝滯。

僧人慌忙上前想要拾起，卻見一只戴著翡翠鐲子的素手先一步撿起了斷裂的簽文。

“這是……”蕭雁不知何時出現在臺階下，月華裾隨風輕擺，手中握著那支斷簽，遠山眉蹙，“下下簽？”

抬頭看向眾人，眼中憂如霧：“這是誰的簽？”

溫明棠深吸一口氣，袖中的手攥了帕子：“回殿下，是臣的。”

蕭雁將斷簽遞給住持時，翡翠鐲子與錫杖相，發出清脆的聲響：“大師，此簽何解？”

住持接過斷簽，面凝重如鐵。

他仔細拼湊碎片，枯瘦的手指微微發抖，終于辨認出上面的簽文：“孤舟逆浪行，風雨夜歸人。一念差池起，禍及邊親。”

佛堂前的氣氛驟然凝固，連香爐中的青煙都仿佛停滯。

住持深深看了溫明棠一眼，聲音低沉如古鐘：“溫小姐近日需格外謹慎，行事切莫沖。此簽大兇，恐有禍事臨頭，甚至……”他頓了頓，白眉下的眼睛閃過一晦暗，“累及親近之人。”

蕭止淵眸一沉，袖中的手驟然握，骨節泛白。

崔琰則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溫明棠，眼中銳如劍，似要穿的偽裝。

蕭雁輕嘆一聲，握住溫明棠冰涼的手，到指尖的抖：“棠棠不必憂心，簽文之說，未必作準。”

溫明棠強自扯出一抹笑，角卻不控制地輕：“多謝殿下寬。”

看向地上碎裂的簽文，心中那不安如水般涌來。

住持雙手合十，佛珠在腕間晃：“阿彌陀佛，溫小姐若愿意，可在佛前多上三炷香，或可化解一二。”

“不必了。”蕭止淵突然開口，聲音冷峻如冰刃，“孤從不信這些虛無縹緲之說。”他看向溫明棠，眸中暗流涌，聲音卻放輕了幾分，“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只要行事謹慎，何來災禍？”

住持被駁了面子，卻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如古樹年：“殿下所言極是。不過簽文雖虛，警醒卻實。溫小姐近日還是小心為上。”

山風驟起，吹佛前經幡獵獵作響。

溫明棠抬頭去，只見那只撞的烏正停在檐角，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尖喙開合間發出聲響，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什麼。

溫明棠盯著它，那雙猩紅的眼睛仿佛能穿人心，讓總覺得眼，說起來，近日總是接到這些古怪的東西。

“大師，”輕聲問道，“這烏可是寺中飼養的？”

住持順著的目去，臉上浮現慈祥的笑意，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阿彌陀佛，這鳥兒是一月前傷落在大殿團上的。”他捻佛珠的手頓了頓，“當時左翼被箭矢所傷，奄奄一息，老衲便命人悉心照料。”

崔琰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發出規律的輕響：“佛門清凈地，養這等不祥之？”

他聲音低沉，眼中閃過一銳利。

“崔大人此言差矣。”住持雙手合十，袈裟袖口出枯瘦的手腕，“眾生平等，何來貴賤？”他抬手指向佛前供桌，“這烏傷愈后，每日黎明都會銜來一片菩提葉放在佛前，如此已有半月，也算是一段善緣。”

蕭止淵冷眼看著那只烏，拇指無意識地挲著腰間玉佩：“烏食腐，多現于葬崗。”他聲音里帶著些許的冷意，“出現在佛門圣地，恐怕不是什麼吉兆。”

這話聽著帶有顯而易見的尖銳，住持不疾不徐地捻佛珠，檀木珠子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殿下，祥與不祥，不過人心所向。”

他抬頭向檐角，目慈和，“老衲眼中，這烏與檐下筑巢的燕子并無二致。”

蕭雁忽然輕笑一聲，指尖輕腕間羊脂玉鐲，玉襯得如雪：“世人總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

意有所指地看向崔琰，“就像京城近來那些鬧鬼傳聞，有人說是天罰，有人說是人為，真相如何，誰又說得清呢？”

這話說得輕巧，卻讓溫明棠心頭一。

崔琰忽然上前一步，玄服在燭下泛著暗紋，他直視住持：“大師既說佛法無邊，為何京城近日命案頻發，百姓求神拜佛卻不得庇佑？”

佛堂燭火忽地劇烈搖曳，映得住持面容明滅不定。

他緩緩睜開半闔的雙眼，眼中乍現：“崔大人，佛渡有緣人。”末了，聲音忽然轉沉，“心向神明者，自有庇佑；心不正者，縱使日日焚香，也是徒勞。”

崔琰眼中閃過一銳利，角卻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終是不再多言。

……

祈福儀式開始，蕭雁手持金盞，緩步走向佛前，著一襲素白長，腰間束著銀绦帶，發間只簪一支銀釵，釵頭垂下的珍珠隨著的步伐輕輕晃。

“請諸位隨本宮一同祈福。”聲音清越，在佛堂回，驚起檐角一串風鈴叮咚作響。

溫明棠與崔琰并排而立，能聞到他上淡淡的沉水香，余瞥見蕭止淵站在稍后的位置。

他姿拔如松，玄錦袍在燭下泛著暗紋，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與這佛門清凈地格格不。

蕭雁將金盞中的清水緩緩傾倒在佛像前的蓮花盤中，水聲叮咚，宛如梵音。

每倒一次，就有一道穿過窗欞，在水面上折出七彩暈。

“一祈國泰民安。”

“二祈風調雨順。”

“三祈……”頓了頓，目掃過眾人，在溫明棠上停留了一瞬，“逝者安息。”

溫明棠敏銳地注意到，蕭雁說最后一句時，指尖微微發，有幾滴水濺在了袖口上，在素白綢緞上洇開幾朵明的水花。

儀式結束后，蕭雁轉微笑，眼角卻帶著幾分疲憊：“今日難得齊聚，不如一同用些齋飯再走？寺中的素齋很是可口，尤其是那道素燒鵝，本宮記得用的是山間特產的猴頭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