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棠的指尖剛到紙頁，一陣刺痛突然傳來。

書頁上不知何時多了細小的骨刺，正扎在指腹上，珠滴在紙上，渲染開了一些字跡。

溫明棠低著頭用手帕將跡去，凝神看向那之后的容，算著記載上的時間，這和蘇木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快有百年。

……

大周永和三年春，黑水河突發大水，沖垮李家村東岸堤壩，洪水退去后，村民在河灘淤泥中發現一尊青銅方鼎，此鼎高五尺三寸，重一千二百斤，四足雙耳，通青黑如墨，鼎四面鑄有日月星辰之象，壁刻滿蝌蚪狀符文，無人能識。

而鼎中蓄滿清水，歷經三日曝曬也不減分毫。

村中有位從道家出來的老者李奇見到這樣的東西，立刻以蓍草占卜，得大吉之兆，稱此乃天神庇佑的神，今日顯靈保太平，誠心供奉后可得風調雨順。

村民遂筑高臺供奉，每日以新米醴酒祭祀，果然當年五谷登，連八十老嫗都生出新齒，遂又尊稱為“長生鼎”。

變故始于那年臘月祭灶。

村中孩玩耍時，將祭灶的飴糖投鼎中。次日清晨，村民發現鼎中清水竟化作粘稠漿，表面浮著一層孩的牙，更駭人的是，村中所有十歲以下，一夜之間滿口牙齒盡數落，卻無半點跡疼痛。

“娃娃們冒犯了神仙才被懲罰了吧？”獵戶張五大著膽子舀出水，驚見鼎底沉著數不清的眼珠，正隨著水波轉向眾人，張五當場嚇瘋，用獵刀剜出自己的雙目投鼎中，高喊著“還給你們”，而后狂奔墜崖，村民在其墜崖搜尋三日，只找到一雙布滿銅綠的布鞋。

當夜，有人做了一個夢，他夢見青銅鼎懸浮在黑水河上，鼎口出無數蒼白的手臂，將一個個模糊人影拖鼎中，驚醒后，他將此事告訴村民，村長發現祠堂供奉的祖宗牌位全部倒轉，而長生鼎周圍泥土里，憑空出現幾十個深淺不一的腳印，那些腳印小巧玲瓏，分明是孩的尺寸，卻都長著六腳趾。

這個時候，李奇才意識到不對，他抖著再次占卜，蓍草剛到鼎就自燃灰，他盯著掌心焦黑的卦象，牙齒都在打：“……邪。”除了這兩個字之后，李奇什麼也沒有再說，第二天，村長想去問李奇可有什麼破解之法時發現他已經氣絕亡，尸干癟，最后只剩下一張人皮骨架，宛如一青銅人俑。

黎明時分，其他的村民聚在祠堂，鐵匠周元指著自己剛滿月的孫子，那嬰兒從昨夜起就不再啼哭，反而發出類似銅撞的聲響，掀開襁褓一看，孩子口竟浮現出與鼎一模一樣的符文。

“必須埋了它！”周叔砸碎祖傳的鐵砧，“趁著今日午時氣最盛，把它沉到黑水河最深！”幾個膽大的后生抬來浸過黑狗的麻繩，可剛捆住鼎足，麻繩就寸寸斷裂，斷口滴落腥臭的黑水。

“用這個。”瞎眼老婦遞來一塊素麻布，“這是老李的東西，他說可以鎮邪祟，你們試試。”

等展開麻布，他們才發現上面用繡著詭異的圖案 正是這尊青銅鼎，而鼎下方堆積著無數扭曲人形。

正午時分，村民們在鼎上纏滿素麻布，用三牲鮮照著李奇留下來的書冊畫了鎮邪符。二十四個壯漢抬著銅鼎走向黑水河最深的漩渦潭，每走七步就撒一把摻著香灰的鹽。

當青銅鼎水時，整個河面突然結冰，冰層下傳來指甲刮的聲響。

次年端，村中孕婦王氏臨盆，產婆接生時驚見嬰兒掌心攥著一枚青銅碎片，上有符咒。

當夜暴雨如注，有人看見那青銅鼎又冒了出來，上空中升起三尺高的青火焰 七日后，王氏全家消失無蹤，只在床榻邊留下七雙布鞋，鞋底沾著河底才有的黑藻。

仲夏夜祭典，村中獻舞時，青銅鼎突然發出悶響，次日，參與祭典的十二名皆患怪病，眼白變青灰，指甲瘋長如鉤，且俱稱聽見鼎中有人用古語唱，三日后們集投河，尸沉底不浮，河面卻浮現大量青銅泡沫。

秋后，更駭人的事接連發生——

有位新來的獵戶在鼎邊宰鹿，鹿濺鼎中，當夜全村聽見鼎傳出咀嚼聲，次日發現張家圈養的牲畜皆干尸，每尸頭頂都有筷子細的孔。

趙家媳婦誕下死胎，嬰兒渾長滿魚鱗狀青斑，臍帶纏頸三圈，形如鼎耳紋飾，接生婆瘋癲大喊怪后當夜便撞鼎而亡。

趙家漢子覺得是這鼎讓他的妻遭了殃，他說什麼都要把鼎給燒了，無人敢這麼做，第二日此人被發現吊死在房梁上，腸子垂落如繩，在地上擺出一個奇怪的符咒，其妻隨后掐死了兒，同丈夫一起去了。

冬至前夕，村民終于決議毀鼎。鐵匠周氏率眾以烈火煅燒三日，鼎反而愈發青亮。后來村長以自之來澆鼎，這才讓大漢們用鐵錘砸碎了青銅鼎。

然而，當夜參與毀鼎者家中皆生異變。

譬如祖墳突然塌陷，棺中尸骨不翼而飛，墳坑里堆滿新鮮魚蝦，亦或者桃木劍無故斷裂，斷口滲出人脂般的黃黏，以及新釀的米酒都變水，灶臺上出現鼎形霉斑……

最恐怖的是，來年春分日，村民發現青銅鼎完好如初地立在河灘上，鼎新添了不的紋，有膽大者湊近觀察，竟看見水面下浮著無數嬰兒形狀的青銅疙瘩……

窗外突然刮起一陣怪風，吹得書頁嘩嘩作響，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快速翻。

溫明棠死死按住紙張，發現接下來的記載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過，只有幾個詞依稀可辨：

“死亡……瘋子……唱……”

急急翻到下一頁，一幅糙的圖畫映眼簾：數不清的村民倒在村口，尸橫七豎八，流河，一個頭顱被掛在樹枝上，雙目睜開著，眼下還帶著淚，像是跡，更像是著此刻看此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