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棠搖搖頭,取過妝臺上的羊脂玉簪:“先去給母親請安,對了父親的傷可有見好些?”
絳珠手上的作一滯,聲音得更低:“王爺昨兒夜里還發熱呢。王妃守了一宿,今早才歇下。”
銅鏡中,溫明棠的睫輕輕了。
取來青瓷胭脂盒,用指尖蘸了些許,在眼下淡淡抹了一層,遮住尚未消退的青影,又特意選了件藕荷廣袖襦,層層疊疊的袖擺恰好能遮住左臂的繃帶。
剛走到正院廊下,就聽見父親爽朗的笑聲穿雕花窗欞:“不過是皮傷,也值得你們這般大驚小怪!”
過半開的窗欞,看見晉王正坐在紫檀木圓桌前,前包扎的白布著點點跡,卻毫不影響他大快朵頤,而晉王妃在一旁布菜,眉眼間盡是溫,只是眼角的細紋比往日更深了幾分。
“父親母親安好。”溫明棠福行禮。
“棠棠來了?”晉王妃眼睛一亮,起去拉溫明棠的手時,廣袖帶起一陣淡淡的沉水香,“正好趕上鰣魚最鮮的時候,你父親特意讓人從江南快馬運來的。”
溫明棠在母親邊坐下,晉王妃就傳人端上來一盅當歸烏湯,最是補養氣。
心頭一暖,抬眼又見父親正將一碟姜往邊上推,那是最不喜歡的配料。
“說起來,昨夜不是下雨了嗎?”晉王夾了塊最的魚腹放在兒碗里,狀似隨意地問道,“你院里那株醉胭脂沒淋壞吧?”
“兒讓人支了紗帳。”溫明棠抿一笑,袖中的手卻悄悄攥,面上看不出來分毫,“倒是父親,大夫說過您的傷口不能沾水,可我怎麼聽說您今早……”
“王爺今早非要沐浴!”晉王妃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轉頭對兒道,“你且說說他。”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用著早膳,誰都沒提溫明棠昨日為何一天都沒曾出過屋子的事。
過窗欞,在青瓷碗碟上投下斑駁的影,茶香混著鰣魚的鮮香,氤氳出溫馨的霧氣。
突然,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額上沁著汗:“王爺,金吾衛奉旨到府,說是昨夜有賊人闖了永壽宮,侍衛看見了對方上的傷,今早皇上下旨要查驗眷上是否有傷。”
飯桌上三人的臉都是一變。
晉王妃差點連銀箸都掉在了地上,不敢去看溫明棠,只能將目放在晉王上。
而溫明棠垂眸,看著琥珀的茶湯在月白桌布上洇開一片深。
“小姐前日染了風寒,今天還沒曾見好。”晉王不聲地拉住了晉王妃的手,“你去問問,可否明日再來?”
“我這就去。”晉王妃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襟往外走,經過兒邊時,的指尖在溫明棠肩頭輕輕一按,力道很輕,卻讓溫明棠瞬間紅了眼眶。
所作所為,在父親和母親的眼中完全清晰。
待晉王妃離開,晉王才敢將不安稍稍流出來些許:"怎麼回事?他們要找的人……”
溫明棠知道晉王想要說什麼,“是我。”
雖然已經猜到了結局,但聽溫明棠親口承認的時候,晉王口還是忍不住地劇烈起伏,包扎的白布又滲出,“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溫明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請父親幫兒拖住金吾衛,越久越好。”
回到自己的院子,溫明棠立刻反鎖房門,移開多寶閣上的越窯青瓷花瓶,在暗格機關上輕輕一按,墻上一塊磚石彈了出來。
暗格里放著一個紫檀木籮筐,里面整齊擺放著各種瓶瓶罐罐。溫明棠取出一個描金黑漆盒,掀開蓋子,里面是半明的人皮膠料。
"小姐要易容?"絳珠倒吸一口涼氣。
溫明棠沒有回答。
取來銅盆,倒特制的藥水,將膠料放浸泡,又從小瓷瓶里倒出幾滴,輕輕攪。
“去守著門。”頭也不抬地吩咐,“任何人來都說我在沐浴。”
前廳里,沉水香在青銅爐中裊裊升起。
晉王妃端坐在主位上,指尖輕輕挲著青瓷茶盞的邊緣,盞中茶水已經涼,浮著一層細碎的茶沫。
“王妃娘娘,”伍明知抱拳行禮,鐵甲隨著作發出輕微的撞聲,“下奉旨辦差,還行個方便。”
他形魁梧,腰間配著一把寬刃刀,刀鞘上還沾著晨,雖穿著金吾衛的制服,但站姿仍帶著軍中的習慣,他曾經是晉王當年在邊關帶出來的兵。
“伍大人,”晉王妃微微一笑,眼角細紋舒展開來,“小染了風寒,大夫特意囑咐不能見風……”
伍明知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娘娘,下帶了宮里的嬤嬤來。”他側讓出后一位穿著褐比甲的老婦人,“只需讓嬤嬤進屋瞧一眼,絕不多打擾。”
老嬤嬤上前福了福,晉王妃的目落在上,茶盞邊緣的指尖微微發白。
“不是本宮不通融,”嘆了口氣,將茶盞輕輕擱在案幾上,“實在是這丫頭被慣壞了。昨兒夜里發熱,鬧脾氣連藥都不肯喝,這會兒怕是剛睡下……”
話音未落,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晉王拄著拐杖進來,前包扎的白布還滲著,卻笑得洪亮:“伍小子來了?說起來本王有段日子沒見到你了,沒想到這次一見,居然是來查刺客的。”
伍明知立刻單膝跪地:“王爺,下奉皇命……”
“起來起來。”晉王擺擺手,在王妃邊坐下,“你的為人本王是清楚的,只是今日的確是事出有因……”
伍明知沉默了一瞬,“這是皇命。”
晉王突然沉下臉,手指在扶手上重重一敲,“小染了風寒,你們非要闖進去看,難不是覺得我兒就是刺客不?本王倒是沒想到,什麼時候這聲名頭也可以懷疑到晉王府的頭上。”
廳霎時安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