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去后門就走。”他轉走在前面，高大的影在霧氣中若若現。

溫明棠看著他的背影，快走兩步追上他，靴底踩在積水里，濺起細小的水花，“表哥？你在生氣？”

江冥厭腳步不停，聲音混在晨風里：“沒有。”

雖然說這些年與江冥厭之間鮮有這樣相的時候，但這人是不是生氣，溫明棠還是能看出來的，“可是表哥……”

“明棠，”他突然停下腳步，轉時斗篷揚起一道凌厲的弧度，“你知道現在有多雙眼睛盯著東宮嗎？”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你又知不知道，蕭止淵邊那個徐文，手上沾了多人的？”

路邊的老槐樹上，一只烏被驚得撲棱棱飛起，黑的羽打著旋兒落在兩人之間的水洼里。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東窗事發，你的退路究竟在哪？”

溫明棠看著水中破碎的倒影，忽然笑了。

“表哥，這些我都明白，可有些事總有人要去做的，況且，我有分寸，你不必擔心。”

說話的時候，聲音幾乎是保證，“表哥，此事你可以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牽連到你……”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冥厭話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他明白有些話也許這輩子都沒有開口的機會。

“我送你回王府后就去東宮。”

暮四合時，江冥厭站在東宮西側的角樓下，這里種著一排海棠樹，此刻花期已過，枯枝在暮中張牙舞爪地展著。

他按照溫明棠所說，在第三棵樹下輕叩三聲。

“青玉為信。”江冥厭低聲道。

影忽然傳來料的聲響，一個著灰的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徐文的面容在兜帽下，只出線條冷的下頜。

“何人？”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般嘶啞。

江冥厭將玉鐲遞過去，同時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個傳說中的東宮影衛。

徐文接過鐲子，指尖在紋路上輕輕過，忽然作一頓，他抬頭，兜帽下的眼睛銳利如鷹隼：“可是溫小姐出事了？”

“暫時沒有。”江冥厭盯著他殘缺的小指，聲音冷峻，“但發現蕭云策要帶走的尸有問題。”

“什麼尸？”徐文皺眉。

江冥厭沉默片刻，突然說，“我要見太子殿下。”

一陣風吹過，海棠枯枝相互撞，發出咔咔的聲響。

徐文沉默片刻，忽然轉：“跟我來。”

兩人穿過曲折的回廊，月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

江冥厭注意到，徐文的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音，像一只游走在夜里的黑貓。

兩人停在了書房的門口。

徐文示意江冥厭在門口稍等，他并沒有叩門，而是直接走了進去，開門的時候江冥厭敏銳的聞到了書房中傳來的濃郁的藥香。

不多時，徐文從里面退出來，“殿下請你進去。”

燭火在書房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江冥厭站在案前，目落在蕭止淵蒼白的面容上，太子殿下披著件墨外袍，襟微敞，出里面雪白的中，指節間一枚青玉扳指在燭下泛著幽冷的。

“怎麼樣？”蕭止淵先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繃。

江冥厭眸微沉，“很好，暫時安全。”

蕭止淵似乎松了口氣，指尖輕輕叩擊桌面，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和從前沒有任何的無別，“說說那尸的事。”

這幾日他的人全部都派去查耶律齊的下落了，而方毅又在晉王府養傷，諸多的消息都變得不太靈通。

“今日在護城河打撈起一尸，”江冥厭直視著他的眼睛，“被蕭云策帶走了。”

窗外的風忽然大了些，吹得窗欞微微震。

蕭止淵的目一凝，指節停頓在半空。

“棠棠懷疑，”江冥厭繼續道，“那尸的真實份，比我們想象的更重要。”他說著，又把溫明棠提到過的那些疑點轉述給了蕭止淵。

蕭止淵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孤知道了。”燭火跳，在他眼底投下深淺不一的影。

江冥厭沒有告退的意思，站在原地，形筆直如劍。

“還有事？”蕭止淵抬眸，目如刀。

江冥厭深吸一口氣，他上前了一步，聲音沉冷：“殿下對溫明棠，到底是什麼心思？”

書房驟然安靜。

案上的燭火猛地了個燈花，映得兩人神忽明忽暗。

蕭止淵緩緩靠向椅背，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這個問題，孤很早之前就已經告訴過你了。”

“我要一個確切的答復。”江冥厭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發白。

“答復？”蕭止淵挑眉，“以什麼份？”

“我是他的表哥。”江冥厭一字一頓。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凄厲刺耳。

蕭止淵忽然站起，墨袍垂落，在燭下泛著暗紋。

他緩步走到江冥厭面前，兩人高相仿，目相接時，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

“孤心悅多年，”蕭止淵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想娶為妻。”

江冥厭瞳孔驟，口像是被重錘擊中。

他其實沒有想到蕭止淵會將話說得這樣直白，強下翻涌的緒，聲音冷：“殿下這樣的份，注定會給帶來危險。”

“是嗎？”蕭止淵忽然笑了，笑意未達眼底，甚至還出來一危險，“江大人究竟是擔心朕的份，還是……”他微微傾，氣息冰冷，“你自己也對棠棠有意？”

燭火劇烈搖晃，江冥厭的手已經握了刀柄，青筋暴起，“是溫家的掌上明珠，”他聲音沙啞，“不該卷朝堂紛爭。”

“孤會護著，想要的東西，孤都會給。”

一滴燭淚滾落，在案幾上凝固珠般的形狀。

江冥厭的呼吸變得重，腦海中閃過溫明棠執拗的眼神，站在晨中說“我絕不會讓任何人輕易挑起大周的爭端”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