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山腰一涼亭，蕭云策再次開口：“溫小姐，不如在此稍作歇息？本王帶了上好的龍井……”

“不必了殿下。”江冥厭搶先道，“我給表妹帶了安神的花茶。”他說著，從馬鞍上取下水囊遞給溫明棠，“杭白，特意從溪捎來的。＂

蕭云策握著茶囊的手指微微發白，臉上笑意卻更深：“江侍郎對表妹當真是……關懷備至啊。”

“家母臨終囑托，不敢懈怠。”江冥厭不卑不地回道。

溫明棠捧著水囊，過車簾隙看見蕭云策眼底閃過一鷙，但轉瞬又恢復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他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方繡著蘭花的帕：“日頭漸毒，溫小姐……”

“用我的。”江冥厭飛快遞上一方素帕，“新熏的沉水香，最能寧神。”

蕭云策終于沉下臉：“江侍郎，本王與溫小姐說話，你三番五次打斷，是何道理？”

溫明棠適才出聲：“殿下，我與表哥素來不錯，還殿下不要見怪，況且祭祖在即，實在不宜耽擱，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就算是蕭云策想要自討沒趣，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氣氛一時凝滯。

直到慈云寺山門前，這詭異的同行才算告一段落。溫明棠剛下馬車，就見蕭云策已候在一旁，手扶：“臺階……”

“表妹小心。”江冥厭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托住溫明棠的手肘，“這青苔最是腳。”

蕭云策的手僵在半空，終于緩緩收回。

他深深看了江冥厭一眼，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江侍郎，好得很。”

江冥厭聽見了這話，他也只是面不改地拱手：“殿下過獎，下不過是盡本分。”

蕭云策眼中寒一閃，語氣也跟著冷了幾分：“說起本分，江侍郎負責的義莊一案，至今未有進展，莫非也是＇盡本分＇？”

“回殿下，”江冥厭不慌不忙，“義莊一案的主審已經不是下，再者，下這些日子奉上命查辦城南水道一事，想必殿下最清楚不過。”

城南水道的差事正是蕭云策親自安排的。

而義莊現在的主審，亦是蕭云策。

這話綿里藏針，連溫明棠都忍不住地看了一眼江冥厭。

表哥從前在戰場上腥風雨，還以為面對京城這些彎彎繞繞，他會不留神的吃虧，現在看來，自己屬實是有些太小瞧表哥了。

蕭云策結滾，袖中手指得發白，卻仍保持著溫潤如玉的表象：”哦？那城南水道查出什麼了？”

“正要稟報殿下，”江冥厭直視蕭云策，“水道中發現的異，經太醫署查驗，與三日前義莊尸上的痕跡如出一轍。”

他意有所指地補充，“說來也巧，這些案子轉來轉去，似乎總繞不開某些……”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蕭云策便笑著打斷，“看上去，是我剛才誤會了江侍郎，你的本事，當真是比本王以為的還要大。”

這話或多或帶著點警告的意思，江冥厭只當作聽不懂，“殿下過獎了。”

“殿下，”溫明棠突然出聲，素手輕抬指向山門，“您看那株古柏，據說已有千年樹齡了。”

不著痕跡地站到兩人之間，“這般祥瑞之地，談這些腥之事，怕是不妥。”

過古柏枝葉，在月白的裾上投下斑駁影。

蕭云策盯著發間那支悉的玉簪，突然笑了：“溫小姐說得是。”

三人各懷心思地踏寺門。

慈云寺主殿前，一株百年銀杏灑落滿地金黃。

樹下一人負手而立，玄錦袍上金線繡的蟒紋在下若若現。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來。

蕭止淵眉目如畫，卻比往日更添幾分凌厲。

許是因為昨夜通宵理公文，他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襯得愈發冷白。

山風拂過，吹他腰間玉佩的流蘇，也吹散了銀杏葉落在肩頭的碎金。

“太子殿下？”溫明棠驚訝地停下腳步。

蕭止淵目掃過三人，在看到溫明棠發間的玉簪時微微一頓：“溫小姐來祭祖？”

“是……”溫明棠剛要回答，蕭云策已笑著上前：“太子竟會來這種地方，真是稀客。”

蕭止淵淡淡掃他一眼：“三哥不也來了？”

他轉向溫明棠，聲音不自覺地和了幾分，“孤今日也是來祭奠母后的。”

溫明棠這才注意到，主殿供桌上擺著先皇后靈位，香爐里青煙裊裊。

眼去，蕭止淵腰間那枚從不離的蟠龍玉佩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樸素的青玉墜子。

江冥厭適時上前行禮：“殿下節哀。”

蕭云策卻忽然道：“既然上了，不如一起用齋飯？聽說慈云寺的素齋很是不錯。”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溫明棠，“溫小姐覺得呢？”

溫明棠聽到蕭云策的邀約，指尖無意識地過發間的玉簪。

蕭云策好歹是個皇子，自己就算是再不怎麼待見他，眼下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再駁了他的面子只怕會讓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余瞥見蕭止淵拔的影，溫明棠心中稍安，便輕聲道：“既然殿下盛，臣自當從命。”

左右有蕭止淵在這里，下意識便覺得不會發生什麼大事。

察覺到自己這樣的想法后，溫明棠微微一驚。

自打重生之后，再清楚不過，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可是現在……

溫明棠垂著眼眸，沒有再去細聽蕭云策又說了什麼，只是抬手不聲的按住了自己跳的心

祭祖在寺后祠堂。

皇嗣的祭祖自然不會和他們這些臣子一塊。

青煙繚繞中，江冥厭低聲音：“棠棠，三皇子今日示好，恐怕另有所圖。”

“我知道。”溫明棠將香爐中，“但他畢竟是皇子，明面上不好推拒。”

看了眼祠堂外銀杏樹下對峙的兩人，“好在太子殿下也在，三皇子若是真的想要做什麼，也該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