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園被燒了一小半，在鄰居們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撲滅了火勢，很快府的人就到了。

那些事自然有管家景叔應對，蘇裊則是已經在立春的陪同下連同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一同轉移到了李陵貞在對面巷子里買的院子里。

李陵貞只有他一個人，院子比較大，接納蘇園一大波人很是輕松。

蘇裊被折騰的心力瘁，懨懨道謝，李陵貞連忙讓不用客氣先好好歇息，有什麼需要的隨時差人尋他，然后沒敢多打擾，很有眼的再沒面。

李陵貞離開，蘇園的大夫進來查看蘇裊的腳。

蹬走木檁時的腳背側面被燒傷了……

大夫查看完傷勢后將藥膏給立春。

外間，陳硯正在用丫鬟送來的水洗臉簡單清理自己，忽然就聽到屏風遮擋的間傳來痛呼聲，伴隨著立春一邊吹氣一邊心疼的安。

“小姐再忍忍，大夫說要清理干凈才能上藥……”

然后又是一聲嗚咽傳出。

陳硯眉頭蹙起。

等到那抖的嗚咽聲變得明顯時，他放下巾大步走進去。

立春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忙道：“小姐正在清理傷……”

“我來吧。”

陳硯走過去從立春手里接過東西：“我有經驗。”

立春有些猶豫，畢竟男授不親，可也知道自家小姐對這個陳硯與旁人不同，況且，對方才剛剛將自家小姐從火場救出來。

正在立春猶豫不決的時候，蘇裊沒好氣抬腳便將謝沉硯過來的手踢開：“你走開。”

方才疼哭了，在謝沉硯進來的時候生生忍住了不想丟臉，眼睫上卻還帶著未干的水汽。

可踢出去的腳卻被一只手輕易握住腳踝。

陳硯抬眼看著：“我來理的話不會留疤。”

果然，心切的小孔雀不再掙扎……

陳硯直接坐下來，低頭極輕的清理傷。

小姐一看就是金尊玉貴養大的，一雙腳瑩白細膩玉雕的一般，愈發顯得那傷目驚心。

怕是從小到大都沒過這樣的苦……

立春見陳硯果然下手又快又輕，驚嘆之余總算是松了口氣，蘇裊還是覺得有些疼，但確實比立春方才的手法輕巧多了。

很快，陳硯將藥膏涂抹在清理干凈的傷，然后將那只腳輕輕包裹了一層。

“好了。”

蘇裊收回腳不看他：“今晚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們扯平了，你走吧。”

生死危機，現在沒有心力去想別的，也沒神與他虛與委蛇。

陳硯沉默一瞬，轉離開。

丫鬟送了安神的湯進來，蘇裊則是打發立春出去看看那些護衛。

立春看了那些傷的護衛后很快回來了，還有些驚魂未定。

見了蘇裊后滿臉焦急擔憂：“小姐，奴婢方才看到了，那些護衛傷的厲害……到底是誰想害您！竟這般狠毒。”

蘇裊沒有跟說太多，只說不知：“讓景叔好生安頓傷者，銀錢藥材都不要吝嗇。”

立春連忙應是。

另一邊，陳硯回去自家院子里，拿了裳打水去沐浴再換裳。

陳序才跟著街坊救火回來，婉拒了蘇園給的謝禮，進了院門，看到大哥房中燈亮著，便想過去問問蘇小姐是否安然無恙。

“大哥……”

習慣推門進去，就看到自家大哥剛穿好長，正從旁邊架子上拿過上，陳序忙道抱歉：“我有些心急忘了敲門。”

可話沒說完，他忽然反應上來，怔怔看向架子上與自家大哥裳掛在一起的一片淺布料。

若沒記錯，那布料是之前大哥與蘇小姐山中遇險回來后傷口上包扎的。

那是蘇小姐的擺……

一瞬間，陳序想起前一刻在蘇園火場看到的畫面：素來冰冷持重，對蘇小姐從不多看一眼的大哥半跪在那里，蹙眉看著蘇小姐腳上的傷。

電火石間，仿若一道閃電劈進陳序腦海，他怔忪開口：“哥……”

他問陳硯：“你阻止我跟蘇小姐表明心跡……是因為你喜歡嗎？”

陳硯收攏裳的作微頓，抬眼看向陳序：“不是。”

陳序抿：“那你敢說，你不喜歡？”

陳硯察覺到陳序語氣中的慍怒，沉默片刻，然后說：“我阻止你去，是因為我知道不喜歡你，你去尋徒惹傷心，若此舉讓你不滿，那你現在就可以去找，我不會再阻止。”

陳序握了握拳，轉便出了門。

已經到了半夜，可蘇園一場火讓整個平安巷都醒過來了，巷子里還有人在走，陳序憋著一勇氣沖到了李陵貞那院子里。

“我來看看蘇小姐。”

立春眉頭微蹙，想將這沒眼的人打發了，卻又念及人家哥哥剛救了自家小姐，這才轉進去傳話。

蘇裊讓人進來。

陳序滿心的炙熱在看到人的一瞬登時變得清醒，解元份帶來的些許信心也消失了大半。

但來都已經來了，陳序上前一步鼓起勇氣：“蘇小姐，在下有話……”

蘇裊頓時意識到他是來做什麼了。

不耐開口：“我對你沒有半分興趣，你的話不必說了，回去吧。”

陳序驀然僵住，張口結舌：“我、我……”

他沒想到，蘇裊居然連表明心跡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可他沒想到的還不止這個，下一瞬，他就聽到對面那生得天仙一般的千金小姐靠在那里睥著他：“你等到秋闈放榜之際來尋我，是覺得自己中了解元便揚眉吐氣在我面前有了那麼些許機會了？”

蘇裊本就被今晚的驚險折騰的心力瘁，再對上這人沒眼趕著這會兒來告白的模樣，平日里勉強制的乖張盡數顯出來。

看著陳序，語調冰冷：“中了解元又能如何，且不說春闈之事誰都說不準，便是你春闈中了進士、甚至中了狀元，又能怎樣？你就覺得自己站得夠高了？皇子我都不想嫁，你還能比皇子站得更高？”

陳序語調艱：“在下絕無此意……”

蘇裊輕嗤：“是不是這麼想你自己知道。”

陳序面上出幾分難堪來，艱難開口：“我心知是自己癡心妄想，可即便如此，在下一片真心，蘇小姐便是不喜，亦無需如此將在下的心意貶的一文不值。”

蘇裊眨眼笑了：“可你的心意本就是一文不值啊。”

悠悠道：“陳序，你說自己對金明珠無意，可金明珠為了接濟你，來尋你作畫，你卻也沒有拒絕不是？難道你想不到這等于變相的給希？”

陳序眼神微凝。

那段日子家中捉襟見肘母親又重病，大哥那樣清冷自持的子都為了藥材不惜往蘇園做下人，他一念之差便選了裝傻。

蘇裊接著道：“金明珠當眾與我針鋒相對，誤會我與你有所瓜葛，你卻不主站出來說個清楚道個分明，難道不是存了心思想教旁人誤以為我與你有所不同？”

藏在心底的小心思被毫不留赤揭出來，陳序面泛白，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所以，陳序你也不是什麼清風朗月皎皎君子，又憑什麼覺得我該對你的心意敬而重之？”

蘇裊話音落下，陳序面已然慘白一片，沉默半晌，他終是苦笑出聲：“陳某那些不為外人道的小心思果真是見不得，幾乎連我自己都要被騙，還當自己是含霜履雪懷真抱素的君子。”

他長長朝蘇裊躬行禮：“是陳某卑劣，還請小姐放心，往后在下定痛改前非，坦做人。”

蘇裊挑眉：“倒也沒到要‘痛改前非’那麼嚴重吧，大家都是俗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也都很正常，若真是通如雪，那便不是活人而是圣人了。”

陳序再說不出一個字來，看著上首千金貴，原本的炙熱悸盡數沉淀某些難以分辯的東西。

“陳某教。”

長長吁了口氣，陳序再度沖蘇裊行禮。

臨要道別，陳序卻忽然想到什麼……他為自己片刻之前對大哥的猜忌而汗歉疚，于是便想著能不能幫他做點什麼。

他看著上首蘇裊，試探問道：“既然今日在下已經丟盡了臉面，便厚再冒昧一次，我想問問，蘇小姐對我大哥……是如何看待的？”

蘇裊本就不耐，再聽他提謝沉硯那廝，更是煩躁不堪，正要說話，余看到門外謝沉硯走近的影，便是一聲冷笑：“不是你，我便要去看你大哥？怎麼世間男子就只剩下你們兩兄弟了不？”

陳序此時也看到了自家大哥，立刻知趣的不再試探，朝蘇裊躬行禮道別后轉走了出去。

來的時候滿心炙熱惴惴難安，被拒絕后奚落了一番，他反而像是忽然醒悟了一般，昂首，行走間竟是多了幾分通達與坦然……

已經到了后半夜，要不了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蘇裊困倦極了，再看到謝沉硯便沒好氣：“你又來做什麼？”

陳硯直接走上前：“先前刺客手非同尋常，我擔心他們去而復返。”

蘇裊扭頭：“與你何干？”

立春原本正因為陳硯主來保護而心生喜悅，卻見自家小姐毫不領，頓時急得忍不住話：“小姐，陳硯他也是好意……”

蘇裊：“你閉。”

立春只能閉上，然后朝陳硯投去哀求的眼神。

陳硯知道自己白日里將人得罪的狠了，如今見不領，頓了頓，只能開口道：“先前小姐對在下舍相救還為此傷，救命之恩不能不報。”

“我不是已經說了兩清，你又跑來套什麼近乎？”

蘇裊冷笑：“既然你要報答，那好，你就保護本小姐直到我返京。”

現在太過困倦煩躁，便隨口說了個對方不可能答應的事，結果，下一瞬就聽到那偽君子居然應了：“好。”

蘇裊不知道這人到底在犯什麼病，可想到先前的刀劍與火，終是心悸難安。

“好啊，你既要來報恩，便睡腳踏旁好好保護本小姐吧。”

立春一邊覺得于禮不合，可又一想什麼也比不上小姐安危要，而且人還是好不容易才留下的，便沒有出聲反對。

客氣叮囑暗示陳硯不可逾越后，立春回到屏風外的矮塌上。

陳硯不發一語躺在腳踏旁，只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后沒多久，床鋪上便傳來勻長的呼吸聲……

困倦至極，蘇裊很快就沉沉睡。

可不知是因為今晚的生死危機還是因為床下腳踏旁謝沉硯的氣息，蘇裊竟然夢回前世。

回到了那個被幽的院子里，眼前是壯悍的宮中婦人，酒杯跌落在地，腹中一陣絞痛。

“疼……”

一聲含糊的嚶嚀讓陳硯倏地睜開眼，他聽到，床上原本睡得沉沉的蘇裊正在低聲啜泣。

“別殺我、別殺我！好疼啊……好疼……”

外間，立春睡得極沉，陳硯頓了一瞬，坐起來看向床上。

輕紗幔帳里約能看到纖細的形在微微抖著，陳硯猶豫一瞬，低聲喚：“蘇裊？”

回應他的是一聲泣，想到先前喊疼，陳硯終是放心不下：“得罪了。”

他掀開幔帳，然后就在清冷月中看到，床上的人倏然睜開眼。

“謝沉硯……”

蘇裊含糊呢喃了聲，陳硯沒聽清，只以為在喚自己，便低低應了聲：“我在。”

話音落下，就見蘇裊忽然支起上一把拽住他襟。

“我好疼，真的好疼啊，我不敢了、不敢再那樣對你了，你別殺我好不好，我好疼，嗚嗚……”

陳硯不知道這小姐做了什麼噩夢竟嚇這樣，滿臉眼淚是從未見過的脆弱可憐。

昏暗的線似乎有種詭異的，那些被強行制的東西趁機破土而出，令人難以抵抗。

陳硯頓了一瞬，聲音變得低緩，他說：“別怕，沒人傷害你。”

蘇裊不斷搖頭：“可是你討厭我你恨我……”

眼中對他的畏懼濃郁的有些刺眼，陳硯忍不住后悔，自己白日里說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終是忍不住手過去將不住抖的纖細影輕輕攬住，他低聲安：“我沒有討厭你。”

“真的嗎？”

蘇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那樣欺凌你，你真的不討厭我不恨我了嗎？”

的眼睫還帶著淚意，仰頭眼看著他，滿是恐慌，又帶著濃濃的希冀。

陳硯看著：“嗯，不討厭。”

蘇裊眼睛亮了：“你沒騙我？”

可下一瞬，那些亮又盡數變驚懼，不住搖頭：“不是的，不是，你討厭我你恨我……我知道你，你在騙我，你是騙我的。”

一邊說不與計較卻一邊讓人毒死。

就在蘇裊又出抗拒慌的神掙扎著想要遠離他時，陳硯終是再也忍不住……低頭親了過去。

雕玉琢的小姐總是趾高氣昂，卻是這樣。

陳硯知道自己趁人之危的行為很令人不齒，可是……自制力終究有限。

看到懷中似乎被他嚇到了，陳硯停下來看著：“這樣，你能相信了嗎？”

說完，帶著薄繭的手將渾渾噩噩的小姐按進懷中加深了這個親吻。

清冷持重的表皮下是骨里流淌著的掠奪，他已經再三遠離，偏不知人心險惡，對他半分不設防備……

片刻后，嚶嚀了聲靠進他懷里，子滾燙。

原來是發熱了……燒得迷糊，難怪一副脆弱可憐模樣勾得人惡念叢生。

畢竟不是只顧香竊玉的賊，陳硯克制著將人推開，扭頭出聲：“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