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行跪伏在金磚之上，額頭輕輕著冰涼的蟠龍紋浮雕。

殿，沉水香的氣息裊裊升起，在鎏金柱間緩緩縈繞，給這莊嚴肅穆的空間增添了幾分寧靜。

很快，他便聽見后傳來整齊的袂挲聲，那細微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他心中微微一，知道是沈今棠領著二甲、三甲貢士殿覲見了。

“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今棠的聲音率先響起，如清泉擊石般清脆，在肅穆的大殿格外醒耳。

那聲音中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穩重，讓顧知行忍不住微微側目。

只見沈今棠廣袖垂落如云，形頎長，行云流水般行著三跪九叩之禮，每一個作都顯得那麼優雅而莊重，仿佛是經過無數次的演練，卻又自然得如同天。

過雕花窗欞，灑在大殿之中，在殷紅的服上投下斑駁的影，那些影隨著的作微微晃，卻毫不影響腰間步的紋不，那步在下泛著溫潤的澤，更顯出一派端方雅正的氣度。

也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沈今棠就連行禮都比旁人要賞心悅目的多。

“平。”

皇帝的聲音自九階玉臺之上傳來，那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是從九天之上傳來的綸音，讓殿眾人無不心生敬畏。

可當顧知行抬眼的時候，卻正對上座上那雙含笑的眸子，看向他時的眼神很是欣。

他的親舅舅，也就是當今天子，此刻冕旒下的目竟帶著幾分家常的溫和，與方才對待狀元榜眼時的威嚴判若兩人，那目中仿佛藏著一寵溺，又帶著幾分期許，讓顧知行心中微微一暖，卻又有些張。

“按例，一甲三人當翰林。”皇帝執起朱筆，在黃綾名冊上輕輕一點，那朱筆在名冊上留下鮮艷的印記。

這小小的印記便在這朝堂之上為這些新晉的才俊們定下了一生的方向。

“林錦明授翰林院修撰，周文煥授翰林院編修……”

皇帝的聲音在大殿回，每一個字都顯得那麼鄭重。

然而，當筆鋒懸在顧知行名字上方時，皇帝的作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目溫和地看著顧知行，很是平和地開口問道：“你想做個什麼？”

此話一出，殿瞬間陷一片死寂，員們皆是一震，那原本平緩的呼吸聲也變得凌起來。

古往今來，哪個舉子的去向不是早就定好了的，這殿上哪里還能自己選呢？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都聚焦在顧知行上，那目中帶著驚訝、好奇，甚至還有一些羨慕。

顯然，皇帝對顧知行的態度著實是不一般，這特殊的待遇，這破格的詢問，種種跡象都表明顧知行的與眾不同。

“咳咳……”

一聲低沉的咳嗽聲在大殿中響起，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早已年過古稀的帝師微微弓著子，臉上帶著幾分嚴肅，低聲咳嗽了幾聲，目若有若無地掃過皇帝。

這是他們多年來養的習慣，意在提醒皇帝注意一些言行。

即便是再偏外甥，也不應該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這般縱容。

皇帝的目從帝師微微皺起的眉間移開，心中微微一凜，那幾聲咳嗽似是敲在了他心上，讓他瞬間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有些逾矩。

帝師的提醒，如同往日里那些溫和卻堅定的教誨，讓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舉是否妥當。

然而，當他再次看向跪在殿中央的顧知行時，心中那溫又悄然涌了上來，讓他難以后悔。

顧知行這孩子，從小就在他膝下長大，像是他親手栽種的一株苗，看著他一點點長起來。

可這孩子小時候，實在是頑皮得，滿腦子的鬼點子，一門心思只知道玩耍，本靜不下心來讀書。

那時候，宮里的侍衛們沒被他捉弄，連那些嚴肅的太傅們也被他氣得哭笑不得。

可即便如此，皇帝也從未真生過他的氣，反而覺得這孩子活潑靈，有著一子不服輸的勁兒。

只是，誰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頑皮的孩子，現如今竟有了這般就，還是一舉中了探花。

想到這里，皇帝不微微搖頭，角勾起一寵溺的笑。

這探花的名次，說起來，確實有些委屈了顧知行。

他清楚地記得，殿試那日，顧知行的答卷呈上來時，那字跡清秀俊逸，文章更是氣勢磅礴，觀點獨到，完全有狀元之姿。

若不是朝中有些大臣擔心他年紀太輕，怕他日后恃寵而驕，又念著他是自己的外甥，怕引起非議，才將他排在了第三。

若論才學，顧知行毫不遜于那狀元榜眼。

這樣高的就，放在別人家，長輩們也定是要好好夸獎一番的。

就拿葉威林大將軍的小兒子葉輕舟來說，那也只是考了個貢士，葉威林便樂得合不攏，三天都能看到后槽牙了。

可他家外甥，那可是探花郎，文采風流，前途無量，他作為家中長輩，縱容一些又有何妨？

皇帝心中這般想著，覺得自己這番舉，也不過是彌補一下外甥當了探花的委屈，給他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罷了。

“自己好好想想。”皇帝低咳了一聲，目溫和地落在顧知行上，語氣中帶著幾分寵溺與期待。

只要三品以下，什麼都隨他挑選。

殿的視線瞬間全都集中在了顧知行的上，或羨慕，或嫉妒，那些目織在一起，仿佛在等待著他做出一個驚世駭俗的選擇，一時間，大殿的氣氛變得愈發凝重。

只見顧知行低著頭，眉眼低垂，長睫如羽，似是在認真思索著什麼。

他的手指微微挲著下的金磚，那冰涼的沿著指尖傳心底，讓他原本有些紛的思緒漸漸清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殿中一片寂靜，只有殿外的風聲偶爾吹著雕花窗欞，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響，仿佛在為這張的氣氛增添幾分節奏。

就在眾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甚至開始竊竊私語的時候，殿突然響起一聲清朗而堅定的聲音：“臣請外放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