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綏青點了點頭,神淡了幾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其實你本來不用特意趕回來的,我一直在醫院里。”顧淮歪了下頭,“可惜我今天是來提辭職的,所以得麻煩你。”
“哦?”郁綏青突然有些好奇。
顧淮的聲音比往常平靜:“可以聊聊嗎?”
醫院天臺的風裹挾著初春的涼意,郁綏青的大下擺被吹得微微揚起,著遠城市模糊的廓線,聽到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轉過,發現比晚一些到天臺的人手里正端著兩杯熱咖啡。
“謝謝。”郁綏青接過其中一杯,熱度過紙杯傳遞到手心里。
顧淮靠在欄桿上,眼鏡片后的眼睛著遠方,忽然開口:“我下個月去約翰霍普金斯。”
“是嗎?恭喜。”郁綏青抿了一口咖啡,拿鐵,燕麥,是喜歡的口味,“為什麼突然要走?”
顧淮輕笑一聲:“不是突然。從醫學院畢業那天起就有這個想法,只是現在覺得時機到了。”
“嗯,那祝你一切順利。”心里忽然升起一復雜的。
“郁醫生。”顧淮頓了頓,“其實我真的羨慕你的。你們這種在金字塔尖出生的人,本不懂我們底層人的艱辛。”
“我來自南方落后省份的一個貧困縣,我們縣GDP排名全省倒數。在縣一中幾十年的歷史里,我是唯一一個考上申城大學的人。我上學的時候走的是山路,晚上寫作業的時候要點煤油燈……你本想象不到我走了多路,才有了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資格。”
郁綏青注視著他側臉的廓,過云層,在他睫下投下一片影。
這一刻的顧淮,與平日那個角總是帶著標志弧度的副主任醫師判若兩人。
被了一瞬:“我知道不管我現在說什麼都會顯得像在炫耀,但是顧淮,你知道的,在宋韻晴那件事之前,醫院里本沒幾個人知道我的家庭狀況,甚至連沈老師都不知道。”
“我敢說,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得來的。燕大是全國最優秀的醫學生的聚集地,但我本科期間連續五年都是專業第一;規培、值夜班、出急診……這些該做的事我一樣都沒干;我的職稱、論文,也沒有一項是水的。”
“關于你的出,我到很憾,但在為醫生的這條道路上,我想我付出的一點都不比別人。”
“你不用解釋,我已經想通了。”顧淮仰頭喝完咖啡,然后把紙杯扁,“我曾經確實想過要利用你,但是現在我想通了。郁綏青,我們從來就不在同一個賽道上。”
“什麼意思?”
他摘下眼鏡,了鼻梁:“你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理想主義者。在遇到不公平的時候愿意而出,敢在病例討論時直接反駁主任的觀點。因為你被保護得很好,你知道就算犯錯也會有人為你兜底。”
“我們之間隔著的不是技和學歷,而是整整幾代人的積累。”
郁綏青口發悶。想反駁,卻發現某些部分確實中了真相。
“我不是在指責你。”顧淮重新戴上眼鏡,“就像你不會因為生在好的家庭而道歉,我也不會因為想往上爬而愧。只是……我們選擇了不同的方式。”
“所以你決定離開。”
“對。換個地方,從零開始。”顧淮終于出一個真誠的微笑,“沒有各種各樣的標簽,沒有人認識我,就只是一個普通醫生,顧淮。”
聽罷。郁綏青突然意識到,這似乎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談。
沒有單方面的算計,沒有偽裝,就像兩個普通的同行。
“我們科室的小文,也是從西部山區考到燕大的,現在把父母都接來了燕城,日子也過得很好。”輕聲說。
網上有這麼一句話,“當知足凌駕于之上,幸福將貫穿一生”。
有野心本質沒有錯,但郁綏青始終認為,當一個人的野心過于強大的時候,自己會比任何人都首先到痛苦。
“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我只是更難得到滿足而已。”顧淮云淡風輕地接過話,“階層的躍升需要時機,有些人靠婚姻,有些人靠貴人,而我只能靠我自己。”
遠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兩人不約而同地向聲音的方向,又同時收回視線。
“不管怎麼樣,你對病人來說確實是個好醫生。”郁綏青最終說道。
顧淮點點頭:“謝謝,你也是。”
“所以你以后會留在國嗎?去梅奧診所?”
“或許吧,還沒想好。”顧淮笑了一下,眼角浮現出細紋,“保重,郁醫生。希下次見面,我們能用醫說話。”
從天臺上下來,室的暖和的溫度突然讓人覺得不太真實。
手里的咖啡已經冷掉了,郁綏青沒浪費,把最后一點也喝掉,才把空的紙杯丟進了垃圾桶。
不知道心里那郁悶從何而來,和顧淮聊完之后,這種覺似乎得有些不過氣。
按下辦公室所在的樓層,電梯的轎廂開始飛速下降。愣愣地直視著前方,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直直地撞進一道溫和的目。
霍應瓷拔地站在不遠,上穿著一件明亮的駝大。白熾燈肆意地打在他臉上,顯得格外蒼白。
他只是不經意地抬眸看了一眼,卻巧合一般地,看見了。
“你怎麼來了?”郁綏青快步走過去,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
霍應瓷被冰涼的掌心激得“嘶”了一聲:“去做什麼了?手這麼冷。”
“在天臺上待了一會兒。”簡短地回答。
他們忽然沉默了下來,并肩走在長廊上,步調幾乎一致。
半晌,郁綏青才問:“是不是又在咖啡店待了一下午?”
“被你猜到了。”霍應瓷低笑一聲,“手做得怎麼樣?”
“很功。”
“那就好。”他深吸一口氣,停下來了的發頂,“青青,我們把度假的時間改到春節吧。”
郁綏青表示贊同,神卻始終沒有松過:“好啊。”
霍應瓷對這些很敏,干脆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不開心?”
“沒有。”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只是……剛剛和顧淮聊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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