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霍宅出來,汽車逐漸開始偏離回家的方向,往燕郊駛去。
駕駛座上的人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的道路,在穿過一片松柏林之后,他從善如流地調轉方向盤,縱車子拐一條窄道。
十分鐘后,他們在一座墓園門口停下來。
“哥,這里是……”環顧一圈,秦思存似乎意識到了些什麼。
蒙塵的記憶漸漸清晰,很想邁開步子往前走,卻又不愿到那塊真相。
霍應瓷對著車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對們說:“進去看看吧。”
秦思存指尖微微發,最終還是關上了車門。初春的風裹挾著松柏的清苦氣息撲面而來,不由得攏了攏襟。
霍應瓷走在前頭,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墓園寂靜,只有遠偶爾傳來幾聲鳴,襯得這方天地愈發肅穆。
他們最終停在一座黑大理石墓碑前。碑上照片里的人穿著一軍裝,年齡看起來沒超過四十歲,照片下面刻著一行字——“烈士秦川之墓”。
秦思存的呼吸一滯,眼眶瞬間紅了。此前,由于霍靖和的管束,從未來過這里,即使這里葬著的親生父親。
緩緩蹲下,指尖上冰涼的碑面,仿佛這樣就能到那個早已模糊的影。
郁綏青很快便記起了這個名字,轉頭對上霍應瓷的視線。
霍應瓷拉住的手,輕輕挲了一下的指腹,最后朝點了點頭。
半晌,秦思存仰起頭,淚眼朦朧的視線過來:“哥,為什麼要來這里?”
霍應瓷站在后,目沉沉地著墓碑,忽然想起十四歲那年,自己第一次見到秦思存。
那時候,十歲的秦思存被霍靖和帶回霍家。
的爸爸秦川,是霍靖和手下最優秀的狙擊手,卻在一次邊境維穩中不幸逝世,最終長眠在了昆侖山腳下。
把帶回家之后,霍靖和嚴肅地告訴自己的兩個孩子,我們不能讓英雄流又流淚,要照顧好秦川唯一的孩子,以后要把當親妹妹疼。
可惜諷刺的是,那個先讓英雄流又流淚的人,又恰恰是他霍大將軍。
不知何時,霍應瓷已經邁上旁邊的臺階。他繞到了這座墓碑的前方,沉聲說:“帶你見見你想見的人。”
順著他的話抬起頭,一瞬間,秦思存愣住了,只能覺到自己全的都在倒灌。
在秦川的碑位后方,赫然佇立著另一座大理石墓碑,沒有照片,沒有任何裝飾,只有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霍應安之墓。
這行字并不顯眼,否則一開始不會注意不到。
回國以來,縱然再想念,秦思存也從未踏足過這里,甚至不敢和任何打聽過霍應安葬在何。卻沒想到他竟就這樣靜靜地躺在親生父親后,仿佛命運開的一個殘酷玩笑。
倏然的沖擊讓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良久,最終從齒中出一聲:“……小安。”
伴著這聲低喚,郁綏青的心也變得復雜起來。
仔細想想,自己和霍應瓷、秦思存之間顛沛流離的各種羈絆,似乎都和霍應安有著千萬縷的聯系。
即使他離開了,很多人卻仍舊活在痛苦之中。
這個曾經為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帶來過誤解、帶來過心結、帶來過痛的人,如今已經躺在這里,沉睡了將近四年。
郁綏青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站在旁的男人。
霍應瓷輕嘆一聲,不知道是在對誰說:“很多事,我們都該放下了,不是嗎?”
—
臨走前,秦思存的形在經過親生父親的墓地時頓了頓,最后還是選擇停下了腳步。
“爸爸。”注視著照片上那些耀眼的軍功章。
距離上次這麼稔的出這個稱呼,已經過去很久了。
走出去不遠的人察覺到的停頓,于是再次折返了回來。
“我小時候,你不是總說,想看到我以后出嫁的樣子嘛?”深吸一口氣,揚起,“但是很可惜,我這輩子大概率不會出嫁了。”
“我喜歡的人霍應安,原諒我今天才發現,他就在您后,離您很近……不知道你們在天上有沒有見過面?”
秦思存一邊說,肩膀一邊抖起來。而遠松濤陣陣,像是某種遙遠的回應。
“他比較害,您也算是前輩,去找找他,帶帶他。有空的時候就和他喝喝茶,聊聊天。他什麼都會,什麼都好。”
“順便告訴他,我現在過得不錯的,哥哥也好,和綏青姐很幸福。”
“以后我們提起他的頻率可能會變了,但我們永遠不會把他忘記……只是不想再像現在這樣,一直陷進痛苦里了。”
最后,秦思存笑了笑:“爸,幫我看好這個笨蛋。如果他不高興了,就幫忙勸勸他,讓他原諒我。”
話音落下,原本還沉的天忽然變得風輕云淡,碧空如洗。
說完這番話,秦思存驚訝地發現心底涌起的不再是往日的絞痛,而是一種溫熱的、近乎藉的酸楚。
忽然明白,真正的釋然不是忘記,而是讓記憶不再帶來疼痛。
松柏林的氣息沁肺腑,帶著生命特有的清冽與堅韌。三人并肩往外走去,影在下漸漸拉長、融。
那些曾經的痛苦與悔恨,此刻都化作了腳下輕盈的步伐,帶著所有人奔赴一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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