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日，赫連梟武功盡失，噬心蠱的劇痛更是蠶食了他全部神智。

即便慕灼華走到面前，他也渾然未覺。

慕灼華緩緩蹲下，細細端詳這張悉又陌生的臉——

劍眉鎖如刃，汗珠順著凌厲的下頜線滾落，在襟上洇開深的痕跡。

就在湊近的剎那，赫連梟倏地睜眼。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瞳孔驟：“出去。”

聲音嘶啞得不樣子。

“不是說每年都要在我的菩薩像前痛苦贖罪麼？”

指尖輕過他繃的眉骨。

“如今我親自來看，豈不更能讓我解恨？”

赫連梟甩開手中碎瓷，踉蹌著向后仰靠在床沿。

單屈起，指節死死扣住床柱，卻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唯有沉重的息在殿回。

能讓這個曾經中數箭仍能談笑風生的男人痛至如此，噬心蠱的厲害可見一斑。

慕灼華倏然起，袂翻飛間垂眸睨著他。

實在不解這個睥睨天下的帝王，為何偏生養就了這種極端的子。

“赫連梟，你對誰都狠絕，連自己都不肯放過。”

說罷轉走，卻被一力道猛地拽住手腕——

方才還奄奄一息的男人竟強撐著起，將拽懷中。

慕灼華猝不及防跌在他汗的膛上，龍涎香混著腥氣撲面而來。

“...”

他染著的指尖上的臉，猩紅的眼眸直直進眼底。

“朕這輩子，唯獨對你...狠不下心。”

“放開！”

掙扎著要起。

赫連梟卻收了手臂，將臉埋在頸窩。

“既來了...就陪著朕...你在時...這蠱毒...便沒那麼難熬...”

這三日，慕灼華被迫與赫連梟同臥龍榻。

他箍在腰間的手臂時松時，力道的變化便昭示著噬心蠱發作的劇烈程度。

每當痛極時，赫連梟還會發狠地吻。

齒纏間，能清晰地到他舌尖的抖，仿佛這樣就能將痛苦渡給半分。

有時他也會將臉深深埋進的頸窩，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浸的襟。

他是想看是不是會心嗎？

王裕每日按時送來膳食，看著閉的殿門暗自嘆息。

往年此時，陛下在往生廟中總是滴水不進，而今有娘娘在側，總算能勸著用些粥水。

-

慕灼華拖著疲憊的子回到翊坤宮，沐浴更后，只著一襲素白寢側臥在榻。

指尖輕輕點著孩兒白如脂的臉頰，聲音輕若嘆息。

“寶寶，希你以后不要像你父皇......”

話音未落，后錦衾微沉，一只有力的手臂環上的腰肢。

“寶寶，希你一世歡愉。”

慕灼華子一，眸斜睨：“你喚誰？”

“自然是喚你。”

赫連梟低笑，指尖纏繞著散落的青。

慕灼華：“......”

別過臉去不再理會，只靜靜著孩兒恬靜的睡。

不知過了多久，倦意漸漸襲來，終是沉夢鄉。

夜深沉。

寢殿只余鎏金宮燈投下昏黃的暈。

四皇子已被母抱回偏殿安睡，偌大的床榻上唯有赫連梟半倚床欄，懷中攬著睡的慕灼華，修長的手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纏繞著的青。

殿門輕啟。

王裕躬引著個神人影。

那人全籠罩在斗篷中，連面容都在深兜之下，行間竟不聞半點腳步聲。

“參見天元陛下。”

來人跪拜時，斗篷下傳來沙啞的嗓音，語調怪異。

“當年就是你讓貴妃失了記憶？”

“回陛下，正是在下。”

慕灼華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赫連梟懷里了，對殿中的對話渾然未覺。

赫連梟指尖挲著慕灼華的鬢角：“朕要你做的事，可有把握？”

“陛下吩咐的貴妃娘娘關于其兄長的五年記憶，以及那些國仇家恨的往事，小人皆可使之忘卻。”

“當年你讓忘了朕，如今不也全想起來了？”赫連梟聲音驟冷。

“大食，獨步天下。催眠之只是將記憶塵封，而非抹去。既然娘娘的兄長已逝，這世上便再無人能這段往事，自然不會再想起。”

赫連梟目一凜：“此法可會傷？”

“陛下明鑒，絕無后患。”

沉默良久，赫連梟終于頷首：“那便開始吧。”

他俯凝視慕灼華恬靜的睡，聲音輕得如同嘆息：“你不是說...你兄長傾盡所有只為讓你開心麼？”

指尖掠過微蹙的眉間，“朕...亦如是。”

他將平放在榻上，退至一旁。

只見那祭司從懷中取出一件件古怪法：鎏金香爐中升起詭譎的青煙，骨制鈴鐺發出空靈的聲響，還有盛著幽藍的琉璃瓶......

-

慕灼華從混沌中蘇醒時，滿目皆是刺目的紅。

茜紗帳幔、鎏金喜燭，連窗欞上都著雙喜紋樣的窗花。

恍惚地抬手，看著腕間垂落的金鸞鐲，一時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娘娘醒了？”

著絳宮裝的侍輕手輕腳地掀開帷帳。

“吉時將至，奴婢伺候您更梳妝。”

慕灼華茫然地任由們擺布。

描眉點，披上繡著百鳥朝的嫁，九金冠得脖頸發沉。

直到坐進綴滿珍珠的輦，仍覺得腦中空落落的，仿佛失了極其重要的記憶。

“今日是什麼日子？”

“回娘娘，今日是您的封后大典呀。”

慕灼華更疑了，似乎只有問赫連梟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他不在，慕灼華只能據宮的指引按部就班地行。

一切妥當后，坐上輦。

輦車行至大明殿前，珠簾輕卷。

抬眼去，赫連梟正立在丹墀之上——

一如既往地高大英武，只是眼角添了細紋，一襲黑紅相間的龍紋婚服襯得他越發威嚴深沉。

這似乎不是記憶里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

更令驚詫的是太后。

曾經對橫眉冷目的婦人，如今竟安靜地端坐在側，渾濁的眼中只剩疲憊的漠然。

“。”

赫連梟親自步下玉階，朝出手。

指尖相的剎那，四周鐘鼓齊鳴，百跪拜。

在肅穆隆重的場合里，只能將滿腹疑問暫時下，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向那至高無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