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當日，金鑾殿前旌旗獵獵，禮樂震天。

九重宮闕在朝下熠熠生輝，白玉階上鋪就的猩紅織金地毯一直延到天壇之巔。

赫連梟著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在百山呼萬歲聲中拾級而上。

行至天壇半途，他鬼使神差地回首去——

慕灼華一襲艷紅宮裝立于丹墀之下，在滿朝朱紫中格格不。

低垂的睫羽在瓷白的臉上投下淺淡影，角繃一道倔強的直線。

微妙的神轉瞬即逝。

赫連梟看著仿佛就安心了不。

轉繼續向象征著九五之尊的祭天臺走去。

當最后一記編鐘余韻消散在太和殿上空，新帝正要降階，忽見掌事太監踉蹌撲跪在前。

“陛下！慈寧宮...慈寧宮走水了！太后娘娘的駕還未移出啊！”

文武百頓時嘩然——

在這黃道吉日，太后的宮殿竟燃起不祥之火，莫非是天意示警？

赫連梟面一沉，抬步便要往慈寧宮趕去，卻在轉的瞬間，腦海中閃過慕灼華淡漠的眼眸。

他腳步一頓，冷聲下令：“傳貴妃隨朕一同前往慈寧宮。”

小太監匆匆領命而去，不多時又戰戰兢兢地回來，伏地稟報。

“陛下，貴妃娘娘說......說今日子乏了，想先行回宮歇息。”

赫連梟不知為何心里總是不安，只要慕灼華離開他的視線他就渾躁。

他幾乎要下令強行將人帶來，可這時，慈寧宮的老嬤嬤已經急得跪倒在地。

“陛下！太后娘娘剛剛被救了出來，可了驚嚇，至今昏迷不醒......您、您快些去看看吧！”

他閉了閉眼，終究下心頭那執念——

不愿見太后，即便他強求，也不過是徒增的厭惡罷了。

“罷了，讓貴妃回建章宮好好休息。”

能跑到哪里去呢？

說罷，赫連梟再未遲疑，大步朝慈寧宮方向去。

慕灼華從暗道中悄然離開。

而慕鈺凌的部下來暗道接人的時候發現空無一人，只能匆匆回去稟報主上。

而皇宮道中，巧菱早已按計劃潛道等候多時。

屏息凝神，忽然聽見機關轉的聲音——

“咔嗒”一聲輕響，石壁微啟，一縷微，又瞬間湮滅于黑暗。

“娘娘？”

巧菱低嗓音，試探著喚道。

“是我。”慕灼華的聲音冷靜而急促，“走。”

兩人沒迷宮般的道，四周石壁上刻著繁復的八卦圖紋，在火折子的微下若若現。

慕灼華指尖劃過乾位符文，毫不猶豫地拐左側甬道。

終于，道盡頭現出一線天。

兩人迅速登上早已備好的馬車，車簾落下的瞬間，皇城的巍峨廓已被遠遠拋在后。

巧菱握韁繩，駕車直奔青鸞寺。

山門前的掃地僧人佝僂著腰，枯枝般的掃帚在石階上劃出沙沙聲響。

暗號既對，禪房后立即閃出兩名灰人，正是蕭君翊留下的死士。

沒有多余的寒暄，一行人改換裝束，沿著樵夫小徑往赤谷城方向疾行。

慕灼華攥車簾，指節發白。

后巍峨的皇城早已沒在群山之后，可那無形的迫仍如影隨形。

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合眼——每多走一里，便多一分生機。

此刻的赫連梟，想必剛結束登基大典的繁冗禮儀。

太后宮中的那場火，至能絆住他一個時辰。

哥哥的接應人等不到，應當比赫連梟更早察覺變故。

戌時的更響起時，建章宮的琉璃瓦上正凝著第一滴夜。

而的馬車，那時候應該已經碾過第三個驛站的界碑。

巧菱見慕灼華單薄的子隨著顛簸不斷晃，清麗的臉此刻盡褪。

“小姐，蕭太...蕭公子的人說此行兇險，為甩開追兵不得不趕得急些，您可還撐得住？”

慕灼華勉強扯出一個笑：“無妨...當年紫原與南朝戰時，我曾在馬車上顛簸了近兩月...”

話音未落，車猛地一顛。

疼。

但比起被赫連梟抓回去，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麼？

-

皇宮，慈寧宮的大火終于熄滅。

皇帝從偏殿緩步而出。

他方才探了驚的太后，此刻眉宇間凝著一層化不開的翳。

“陛下！欽天監黎大人求見。”

皇帝腳步一頓，眼底閃過一不耐。

正要斥退，卻聽里間傳來太后虛弱的咳嗽聲——

這位剛蘇醒的母后，哪里是被火勢所驚？分明是害怕這場“天罰”而氣急攻心。

欽天監黎大人已跪在階下：“臣...臣有要事稟報。”

皇帝目掃過簾幕微的室。

那里，太后正強撐著坐起，蒼老的手指死死攥著錦被。

他想起太后的威脅，明明是他的生母，明明有了太后的尊榮，卻還不甘心。

只想著娘家的勢力，想著讓淑妃登上后位。

皇帝忽然轉，袍落座。

“說吧。”

“陛下，臣夜觀星象，紫微垣忽現赤芒，與太相沖。今日登基大典乃丙午火極盛之時，而太后居所突遭祝融之災，此乃...”

黎大人咬牙道：“乃‘子午相沖，母子相克’之兇兆！”

話音未落，隨行員中已有人倒吸涼氣。

黎大人繼續抖著展開星圖：“太后命宮主星陷落火星，正應了‘熒守心’的天象。若留太后在宮，恐有...”

黎大人話音未落，室突然傳來一陣劇烈咳嗽聲。

赫連梟眸一沉。

“朕知道了。”

“太后違和，正需靜養。此事...”眼神掃過垂首的黎大人，“容后再議。”

待赫連梟的腳步聲漸遠，太后猛地推開攙扶的嬤嬤，枯瘦的手指將錦被攥出猙獰的褶皺。

“荒謬！哀家...哀家怎會是克子之相！”

的聲音嘶啞如裂帛，眼角卻滲出渾濁的淚，“欽天監...好一個欽天監！”

嬤嬤連忙捧來參茶，卻被一把打翻：“太后息怒！陛下...陛下終究是念著你們母子分的，不會聽信欽天監的片面之言...”

嬤嬤的安顯然沒有作用，太后抓住嬤嬤的手腕。

“去查！給哀家查清楚，欽天監今日之言，究竟是誰授意！”

赫連梟踏建章宮時，殿只余幾盞殘燈。

守門的宮福：“陛下，娘娘說子乏了，早早便歇下了。”

他淡淡“嗯”了一聲，玄龍靴踏過織金地毯，卻在開帷幔的剎那僵住了作——

錦被下隆起的人形廓太過刻意，連枕邊那縷青都擺得像是心設計的偽裝。

赫連梟手過衾枕，突然暴起掀被！

空的床榻上，只余一支金簪冷冷地刺在枕間。

“來人！”

“貴妃呢？”

宮進來，待看清床榻，頓時面如死灰：“奴、奴婢親眼看著娘娘回來的......”

“巧菱在哪？”

赫連梟的聲音輕得可怕。

殿外傳來雜的腳步聲，另一個宮抖如篩糠：“回陛下，巧菱姑娘...也不見了......”

“好，很好。”

赫連梟突然低笑起來，“王裕！傳軍統領。”

很快，軍統領跪在階下。

“給朕搜皇宮的每一個角落，勢必要找出貴妃來，若是找不到，也要發現貴妃離宮的蛛馬跡。”

“讓玄甲軍即刻封城，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朕挖出來！”

在眾人退下后，赫連梟僵在原地。

一個可怕的念頭撕開他的腔——

從他說出“后位另屬他人”時，眸中熄滅的就不是失，而是徹底冰冷的決絕。

這三日的溫存，那些在他下的息，主纏繞上來的青，甚至今日大典前印在他角的溫度......

全是迷他的手段。

踉蹌后退時，龍紋靴絆到錦褥。

赫連梟跌坐在床榻邊，掌心突然被什麼硌到——

素白信箋從枕下出一角。

赫連梟抖著手展開信箋:

恭賀陛下得償所愿——

萬里江山盡歸你手，冠后位另屬他人。

愿你：

坐擁九五之尊，夜夜獨聽更；

與新后舉案齊眉，同賞錦繡山河。

赫連梟攥信紙，他寧愿祝他孤家寡人，也不要什麼“與新后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