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梟聽到“貴妃父母”幾字，眼神微沉。

他猛然想起當初慕灼華出逃時，背后那神的助力——

他一直懷疑是那位行蹤詭的兄長所為。

再加上刺殺阿茹罕的刺客與金朝國師府有關，更讓他確信慕家公子絕非表面那般簡單。

可如今阿茹罕話中有話，似乎暗示著慕灼華的份也另有......

赫連梟指節得發白，眼中寒芒閃爍。

看來要弄清真相，必須盡快拿下慕氏夫婦嚴加審訊。

若慕灼華的份當真有什麼不可告人之......

他眸底掠過一狠厲。

這世上能守住的，從來只有死人。

那些知曉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赫連梟眸如刃，直刺向跪地的阿茹罕：“你與太后有仇，回宮后為何反倒替賣命？”

阿茹罕的眼神漸漸渙散。

“陛下曾許諾護我余生安寧......”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可您真正在意過我是死是活嗎？”

“回來后每一次與貴妃的鋒，太后都要我付出的代價——只為讓您相信我們勢同水火。”

“我救貴妃負重傷，因貴妃被人下毒......您可曾嚴懲過那些傷我之人？”

“您不在乎我的死活，也不屑了解我的過往......”的聲音越來越輕，“只要您肯一次手，我就能從太后的泥沼中掙......”

阿茹罕慢慢垂下頭，散落的發遮住了絕的神。

“可是最終......沒有人幫我......”

赫連梟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不耐。

阿茹罕說得沒錯，他確實只在意宏圖霸業。

若非事關重大，他不會輕易用暗衛去查這些細枝末節。

他手下的暗衛本就有限——

一部分護衛，一部分負責朝堂江湖的報匯總，余下的還要盯著南朝向。

至于阿茹罕說的那些委屈......

赫連梟指節輕叩龍椅扶手。

讓傷的并非慕灼華，若是按的說法，委屈的不是慕灼華嗎？

可剛剛又說，他看不見慕灼華的委屈。

可是每次與慕灼華起爭執，他不都是站在慕灼華那邊嗎？就算不知道阿茹罕是太后的人，他也從未因為阿茹罕懲罰過慕灼華。

而他給了阿茹罕爵位、親衛，以阿茹罕的武功和權勢，完全能讓自己過得很好。

若真被太后拿住把柄，為何不向他求救？

既然選擇沉默，便是無需他手。

赫連梟向來認為，人生如何活法，本就該自己負責。

就算阿茹罕救過他，赫連梟難不就要了解的過去和現在嗎？

作為帝王，他早已習慣為他赴死之人。

那些犧牲在他看來天經地義，更遑論愧疚。

對阿茹罕，他自認已仁至義盡——

侯爵之位，親衛相護，哪一樣不是恩典？

赫連梟眸冷冽，聲音里著帝王的疏離。

“阿茹罕，朕給你的恩賞還不夠多麼？”

“你不開口，卻指朕去探查你的過往？你若被太后脅迫，為何不向朕求助？”

“既然選擇與太后同流合污，便是你從未信過朕。”

阿茹罕著帝王冰冷的眼神，心如死灰。

突然笑了：“好，那臣今日便說個明白。”

“當年臣為救陛下重傷，您許諾讓臣宮，卻轉就去了金朝戰場。”

“太后表面遵旨照料，實則在我湯藥中下了經散。那時我重傷未愈，本不曾察覺......”

“后來發生了什麼......陛下應該聽太后說了吧？我被人玷污，跳崖自盡。”

阿茹罕自嘲地勾起角，眼中卻是一片死寂。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今說來竟平靜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不，不是玷污......是太后冠冕堂皇地給我找了個’夫君‘，而我......無力反抗。”

的指尖掐進掌心，鮮順著指滲出：“我想過死，不想讓你回來看見這樣骯臟的我......可太后連死的權利都不給我，救了我......”

阿茹罕抬起空的雙眼：“我還生下了一個孩子。陛下，我恨太后骨，可我從小在泥沼里打滾，早就習慣了這些屈辱。我甚至......甚至開始習慣和孩子、和母親平淡度日的生活。”

突然渾抖起來。

“可太后又找到了我！帶走了我的孩子，說陛下上了別的人......用我的骨要挾我，我來拆散你們！”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這一生的不幸，全都是拜你所賜！！！”

阿茹罕終于卸下了長久以來的偽裝，將積多年的心聲傾瀉而出。

淚水無聲過臉頰。

將所有過錯都推給了太后的脅迫——

這并非全是謊言，卻也并非全部真相。

自重返皇城那日起，平靜多年的心湖就不斷被不甘的漣漪攪。

不甘心看著曾經傾慕的男子上他人，不甘心自己一本領卻因所困淪落至此，更不甘心被人控卻無力反抗。

每當見到貴妃被陛下捧在掌心呵護的模樣，那不甘便如毒蛇般啃噬著的心。

可阿茹罕骨子里終究是良善的，這讓日日活在煎熬之中——

一邊做著違心之事，一邊承著良知的譴責。

看著貴妃傷心時既心疼又快意的矛盾，像一把鈍刀，日夜凌遲著的靈魂。

此刻，終于將一切和盤托出。

卻仍小心掩藏著心底最暗的角落——

那些見不得的嫉妒與恨意，那些曾在深夜滋長的惡毒念頭。

的人生已然陷在泥沼，至要讓自己的心保持最后一點潔凈。

“我是被迫的......”

喃喃重復著，仿佛這樣就能說服自己。

“我什麼都不求，只想要回我的孩子......”

這句話半真半假，卻了最后的遮布。

阿茹罕跪在殿中央，像一只折翼的鶴，再也飛不出這片泥潭。

赫連梟倚在龍椅之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扶手。

“你既認定朕救不了你的孩子，選擇做太后的刀，那今日種種，皆是你自己的抉擇。”

“當年確是朕思慮不周，讓太后傷了你。這筆賬，朕自會與清算。”

赫連梟突然話鋒一轉，“怎麼，任務完了？太后將孩子還給你了？所以你才在朕面前和盤托出？”

阿茹罕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

“是，臣與太后的易已了。臣自知罪孽深重，但求陛下念在昔日分，兌現當年承諾——允臣帶著母親和孩子遠離京城，了此殘生。”

“你以為，做了這麼多事，朕會放過你？”

阿茹罕緩緩抬頭，眼中是一片死寂的平靜。

“若陛下非要臣死，求賜一個月期限，讓臣安排好母親和孩子。”

就這樣跪在殿中央。

赫連梟的思緒飄回多年前那個為他擋箭的，但眼神始終平靜無波。

說他冷酷也好，無也罷。

他確實已記不清自己是否曾對阿茹罕過心。

只依稀記得，當年聽聞死訊時，曾因“未得到就先失去”而震怒。

此刻，他垂眸審視著跪伏在地的子，眼中只剩一片漠然。

原來從重返皇城那日起，就在心算計——

選擇最穩妥的方式：先按太后吩咐離間他與慕灼華，最后再用他的承諾保全命。

不敢直接向他揭發太后，是怕孩子遭毒手。

更明白他不會像護著慕灼華那樣保護。

每一步，都是權衡利弊后的選擇。

赫連梟抬手了眉心。

“帶著你的孩子和母親，永遠別再讓朕看見。”

他轉頭對王裕道，“昭告天下，文勛侯戰死。”

阿茹罕重重叩首：“呼蘭...謝陛下恩典。”

額頭抵在冰涼的金磚上，忽然想起那個在草原上策馬奔騰的呼蘭。

為阿茹罕后的這些年，變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如今，也許終于能做回最初的自己了。

“陛下，離開京城那日，可否讓我見見貴妃？我想向道歉。”

“你自己遞帖子，若是貴妃想見你，朕不會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