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本該是玄甲軍開拔的日子。

王裕卻驚惶稟報：“陛下！文勛侯......文勛侯中毒昏迷了！”

赫連梟手中的朱筆頓住，暈開一大片墨漬。

“備駕。”

馬車在道上疾馳，車轱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急促如鼓點。

王裕聲音發地繼續稟報：“自打文勛侯救了貴妃娘娘，娘娘就......就時常往侯府送補藥。今早侯爺就是用了昨日娘娘賞的參湯后......中毒昏迷......”

赫連梟一言不發，只是眼底翻涌著駭人的風暴。

侯府，阿茹罕躺在榻上。

那張三日前還神采飛揚與他把酒言歡的臉此刻蒼白如紙。

赫連梟站在床前，忽然想起重逢那日自己許下的承諾——會護周全。

可回來后，似乎一次又一次地在傷。

“文勛侯如何？”

太醫伏地回稟：“所幸侯爺中毒不深，加之魄強健，調養半月應當無礙。”

“嗯。”

赫連梟淡淡應了一聲。

他在侯府守到暮四合，直到床榻上的人終于有了靜。

阿茹罕睜開眼時，映眼簾的是帝王冷峻的側。

瞳孔微，下意識就要撐起子：“陛...下......”

“躺著。”

赫連梟抬手虛按，聲音低沉，“不必多禮。”

一旁的丫鬟早已哭了淚人，撲到床沿哽咽道：“侯爺您總算醒了！您喝了貴妃娘娘送來的參湯就......就中毒昏迷了。”

“貴妃？”

阿茹罕攥被角。

“不可能！”

“陛下，娘娘賜下的湯藥臣用了許多，從未出過差錯。這次...這次定是有人要陷害娘娘！”

赫連梟負手而立。

面容沉靜如深潭，讓人窺不見半分緒。

“此事朕已命暗衛徹查。”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挲著玉扳指，“你只管安心將養。”

“出征之事，待你痊愈再議。”

阿茹罕艱難地撐起子，“臣......遵旨。”

-

寒風裹挾著雪粒拍打在窗欞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慕灼華慵懶地倚在枕間，鎏金燭臺將的側臉鍍上一層。

巧菱跪坐在旁，練地將葡萄剝皮去籽，時不時遞到邊。

“娘娘，這葡萄甜嗎？”巧菱輕聲問道。

慕灼華漫不經心地點頭，指尖翻過一頁書卷。

這是南朝未曾得見的孤本，如今在紫原的藏書閣里，倒是讓看了個痛快。

殿門突然被推開，卷進一陣刺骨寒風。

赫連梟高大的影裹著風雪踏，黑狐裘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他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寒意，連殿的暖爐都似乎為之一滯。

慕灼華本能地揚起笑容，卻在看清帝王神時僵住了角。

放下書卷起，綢寢過榻邊：“陛下......”

赫連梟解下大氅，慕灼華接住。

玄狐皮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凍得指尖微。

正將大氅掛起，卻見帝王已徑直走向方才躺過的榻，周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所有人，退下。”

赫連梟的聲音不輕不重。

慕灼華卻心頭驀地一。

走向榻，“陛下，臣妾......”

話未說完，赫連梟冷冽的目已如刀鋒般掃來。

慕灼華出的手僵在半空。

“跪下。”

赫連梟的聲音淡淡得。

但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在慕灼華心頭。

不可置信地抬頭，正對上帝王那雙淬了冰的眼眸——

里面的寒意讓所有辯解的話都哽在了間。

慕灼華死死咬住下，綢擺無聲地鋪開在青玉地面上。

“今日文勛侯用了你賜的補藥，中毒昏迷。”

赫連梟終于說出了來意。

慕灼華猛地抬頭，一字一頓地反擊，眼中燃著倔強的火焰。

“不——是——我——”

帝王冷笑一聲。

“三日前，你看見朕與文勛侯用膳，那般平靜。”

他俯近。

“朕對你說的那些肺腑之言——文勛侯不會宮，朕對也早已無，朕只是想讓安度余生，朕以為，你都聽進去了。”

慕灼華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朕早該想到。”

赫連梟的聲音越來越冷。

“當初文勛侯重傷，你連朕去看一眼都不許，又怎會容忍朕與共進午膳？”

“我說了不是我！”

慕灼華幾乎是從牙里出這句話。

“啪——”

赫連梟突然揮手將案上果盤掃落，瓷片飛濺。

慕灼華子一，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怒的樣子。

“你以為朕沒查清楚就來問罪？”

帝王的聲音危險地低。

慕灼華著他篤定的神，口像是被巨石住。

那目中的不信任將刺得生疼。

張了張，無話可說。

赫連梟看著泛紅的眼眶和將落未落的淚珠，心中怒火更甚——

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裝可憐！

“貴妃。”

“朕最后問你一次，為何針對阿茹罕？”

慕灼華見他如此篤定自己有罪，心徹底涼了下來。

既然不信，何必解釋？自會查清真相。

“臣妾沒有針對，”抬眸，聲音平靜得可怕，“只是單純不喜歡這個人罷了。”

“不喜歡？”

赫連梟突然俯，龍涎香的氣息迫而來。

“是因為朕？”他修長的手指住下，“你喜歡朕？”

“喜......”

“想清楚再回答。”

他拇指挲著抖的瓣，眼神幽深如淵。

“貴妃，你真的喜歡朕嗎？”

慕灼華進他眼底，那里明明白白寫著“我知道你在撒謊”。

忽然笑了：“既然陛下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

“好，很好。”

赫連梟猛地松開手。

“朕說的話你當耳旁風，阿茹罕讓你不痛快你就要殺，那朕若讓你不滿，是不是明日就要弒君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

“朕竟不知，你心腸如此惡毒。”

赫連梟凝視著倔強的眉眼，心頭涌上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力。

皇權威也好，真心相待也罷，似乎都油鹽不進。

這個認知讓帝王骨子里的暴戾幾乎制不住——

想要誰的命，就一定要取。

若他不允，便自己手，是算準了他不會傷，算準了他會站在這邊嗎？

慕灼華眼眶通紅，淚水無聲墜落，甚至來不及過臉頰便直直砸在地上。

赫連梟心口驀地一疼。

他知道自己的話字字誅心。

但若能讓記住帝王之怒的滋味，再狠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他猛地扣住纖細的腰肢，將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寢殿。

錦帳被暴地掀開，慕灼華被扔在的床榻上，烏發散了一枕。

“覺得委屈？”

他俯撐在上方，聲音低沉。

慕灼華別過臉去，淚水浸了枕上金線繡的牡丹。

“阿茹罕差點死在你手里。”

他住下強迫轉頭。

“可醒來第一句話，就是為你開。”

他指腹過眼角的淚，“朕查得清清楚楚，卻連真相都沒告訴。”

赫連梟凝視著慕灼華倔強的淚眼，心頭涌起一陣鈍痛。

若阿茹罕當真毒發亡，將是一條永遠橫亙在他心頭的命債——

因為阿茹罕曾為他擋箭，是始終赤誠待他的舊部，是隨他征戰對紫原有功的勇士。

而眼前這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卻對他的在意視若無睹。

明知他會因此背負愧疚，卻依然我行我素。

這種全然不顧他的狠絕，肆無忌憚地踐踏他的真心，比任何背叛都更讓他心寒。

慕灼華突然笑了，笑容卻破碎得讓人心驚。

“是，我惡毒。”

直視他的眼睛，“不如陛下現在就殺了我，給文勛侯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