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漸沉，道上塵土飛揚。

南朝的使節隊伍如一條蜿蜒的長龍，旌旗獵獵作響。

最中央的奢華馬車，沉香裊裊，卻驅不散凝滯的空氣。

蕭君翊的指尖無意識地挲著青玉扳指。

“......”結滾間，那個在齒間輾轉千百遍的名字終于破碎地溢出，“過得好嗎？”

慕鈺凌角勾起譏誚的弧度。

“殿下何必問我？”

“暗衛的報不是夜夜都呈在你案頭？若非確信在紫原皇帝掌心安然無恙，你會甘愿踏這龍潭虎？”

“慕鈺凌！”

玄蟒紋廣袖猛地掃過案幾。

蕭君翊眼底翻涌的暗在及對方冷漠神時驟然凝滯，化作一聲苦笑：“你知道孤......不由己。”

“從你親手將送上和親車駕那刻起，就再沒資格說這句話。”

慕鈺凌指尖輕叩窗欞，遠李紜的鸞駕正飄著杏黃流蘇。

“更遑論如今......你已有太子妃。”

車簾忽被疾風掀起，掠過蕭君翊驟然蒼白的臉。

蕭君翊此行紫原，本就是一場心設計的死局。

南明皇要借紫原帝的刀，試探這位鄰國君主的態度——

若蕭君翊被扣留，甚至命喪他鄉，南明皇便會順勢廢儲，另立新君，再以太子之死為由，與紫原徹底開戰。

可若蕭君翊安然歸國，而慕灼華在紫原的榮寵確鑿無疑，那南明皇便又能醉生夢死，在虛假的太平里多茍延幾年。

至于李紜隨行，不過是蕭君翊的權宜之計。

他離朝在外，需得太傅一脈穩住朝局，以免后方生變。

可蕭君翊并非任人宰割的傀儡。

南明皇的命數早已如風中殘燭，若再讓他茍活下去，南朝遲早淪為他人砧板上的魚。

而蕭君翊，絕不會坐以待斃。

“婳婳......”

蕭君翊向窗外漸暗的天，“會理解孤的......”

慕鈺凌眼底掠過一譏誚，不再言語。

——慕家被幽，蕭君翊打的什麼算盤，他心知肚明。

若婳婳當真能讓紫原皇帝神魂顛倒，那這位太子殿下，必定會借的手，將紫原的機一點一點掏空。

他親自來紫原，就是想利用和婳婳十幾年的分。

……

蕭君翊的使團抵達紫原時，仍被安置在酌月樓。

巧合的是，他們趕上了紫原一年一度的那達慕大會。

賽馬場上，騎手伏鞍疾馳。

摔跤場中，壯漢赤膊角力。

遠箭靶前，神手挽弓搭箭，弦響的剎那，羽箭已釘靶心。

夜幕降臨后，篝火熊熊燃起，烤全羊的油脂滴落火堆，滋滋作響。

手把的香氣混著醇厚的酒，在歡快的馬頭琴聲中飄散。

們踏著鼓點起舞，銀飾叮當，袂翩躚。

這場狂歡，將持續整整三日。

夜如墨，皇城的燈火卻將天際映得通明。

赫連梟垂眸看著旁人兒發亮的眼眸，角不自覺勾起弧度。

他忽然改變方向，帶著慕灼華朝競技場去。

場中央，兩名赤膊壯漢正糾纏在一起，古銅的上沁出細汗珠，在火把映照下泛著的。

赫連梟沒想到是這樣的場面，突然有一瞬間的后悔。

慕灼華不自覺地踮起腳尖，纖長的睫忽閃忽閃。

赫連梟眸一暗，大手一攬便將人扣進懷里。

“不怕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以前說喜歡他的材都是騙人的，現在恃寵而驕后，早就不裝了。

“怕什麼，不是有夫君在嗎？”

再壯，也欺負不到上呀。

赫連梟將的臉往懷里按，“這等野場面，不適合看。”

“哪里野了？”

小聲嘟囔，視線卻黏在場不肯移開。

“他們在賭輸贏呢，我們也賭好不好？”

“要押誰？”

“那個系紅帶的！”

眼睛亮晶晶地指向場。

“王裕。”

赫連梟一個眼神，他立即會意。

四周的聲浪越發洶涌，賭客們的吶喊此起彼伏，將兩人的影淹沒在沸騰的人中。

暗的侍衛們不聲地圍屏障，將喧囂隔絕在外，只余懷中人清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慕灼華從前最不喜這般喧鬧的場合。

南朝雖無這般獷的摔跤比試，卻也有文雅的投壺、覆，可向來興致缺缺。

但此刻，置于沸騰的人中，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吶喊，竟也忍不住攥了袖，心跳隨著場上的較量忽快忽慢。

“老爺，夫人，紅方贏了！”王裕笑著上前稟報。

慕灼華眉眼一彎，不自覺地拍起手來。

赫連梟凝視著發亮的眼眸，忽然希時能在此刻停駐——

此刻的他們，仿佛拋卻了帝王與貴妃的份，只是這萬千人中最尋常的一對。

“老爺夫人，接下來是賽馬，共有五位騎手同場競技，夫人可還要繼續下注？”王裕躬問道。

“賭！”慕灼華不假思索，目已投向場中。

五匹駿馬昂首場，其中一位戴著銀狐面的騎手格外引人注目。

慕灼華抬手指去：“就賭那位三號姑娘。”

賽馬比摔跤更為驚心魄。

塵土飛揚間，慕灼華卻忽然蹙起眉——

那位騎手旁的男子竟暗中使絆，馬相撞的瞬間，險些被掀下馬背！

慕灼華不悅地抿了抿：“子參加比試本就艱難，那人技不如人，竟用這等下作手段，當真令人不齒。”

赫連梟目幽深地著賽場：“這些人都為賞金而來，為了名利，有些人確實會不擇手段。”

他輕輕了的手，“莫要氣，權當看個熱鬧。”

“嗯。”

勉強應聲，目卻鎖場上。

就在三號騎手即將沖線時，二號男子突然近，兩匹馬激烈相撞。

電火石間，子形一晃，從馬背上跌落。

“砰——”

子矯健地翻卸力，面卻在混中落。

赫連梟瞳孔驟然收，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慕灼華并未察覺異樣，見子雖落馬卻仍率先沖線，不由展一笑。

那男子不蝕把米，反倒更顯狼狽。

“夫君，我們去看歌舞吧。”

轉時，才發現赫連梟腳步未。

昏黃的燈火下，仰起臉也看不清他深邃面容上的表。

“......”他聲音有些發，“我突然想起要事，讓王裕送你回宮可好？”

慕灼華心頭一刺。

明明是他今夜主帶出宮游玩，這才多久就要撇下？

“既然夫君有事，我自己逛便是，不想回去。”語氣明顯冷了下來。

赫連梟此刻卻無暇顧及的緒。

他必須立刻確認——那張與記憶中人如出一轍的面容，究竟是巧合，還是......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