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
王裕跌跌撞撞闖書房。
赫連梟朱筆一頓,墨在奏折上暈開一片猩紅:“查出來了?”
“昨、昨夜有灑掃宮看見...”王裕咽了咽唾沫,“昭儀娘娘邊的青蓮,理了熙妃娘娘的膳食殘渣。”
“咔”的一聲,狼毫筆在帝王掌中斷兩截。
王裕不敢抬頭,只聽見案被推開的刺耳聲響。
這還不是要的,等會兒要說的事兒,才讓王裕心驚膽戰。
“說清楚。”
“熙妃娘娘膳食里驗出了南柯散......”
“這本是無礙的,偏生娘娘服用了避子湯多月,早就傷及了宮胞......”
話到此卡住,畢竟這件事陛下也是始作俑者。
赫連梟咬牙切齒:“烏 蘭 琪 !”
“還有一事,熙妃娘娘......”
“吞吞吐吐做什麼!”
“昭儀娘娘不知怎的知曉了避子湯的事......”王裕閉眼豁出去了,“今早竟派人將此事,連同娘娘不孕的診斷,統統......統統告訴了熙妃娘娘!”
昭儀當然不是直接告訴的熙妃,不過是讓宮裝作無意談,讓昭華宮得知了消息罷了。
但熙妃娘娘知道了事真相,王裕自然要去查,查到最后就是昭儀娘娘的手筆。
空氣瞬間凝固。
赫連梟踉蹌退后半步,撞翻了后的青銅仙鶴燈臺。
“備輦!”
黑龍袍卷起一陣寒風,“去昭華宮!”
宮道兩側的梧桐被疾風吹得簌簌作響。
赫連梟趕到時,昭華宮的朱漆大門竟罕見地閉著,連檐下的鎏金宮燈都未點亮。
“陛下.......”守門宮撲通跪下,“娘娘吩咐......誰都不見......”
“放肆!”
“開門。”
宮不敢違抗圣令,打開了宮門。
赫連梟大步穿過庭院,忽見寢殿窗前坐著一道影——素白中,未綰的長發,是慕灼華。
夕照見未施黛的臉上,兩道未干的淚痕。
赫連梟的腳步頓住,竟然心生怯意。
不知如何面對。
慕灼華倚在窗邊,著掌心從太醫那兒來的藥渣——黑褐的殘漬,混著避子湯獨有的苦氣味。
赫連梟推門而時,正看見指尖一,藥渣飄落在地。
“......”他嗓音發,手想去。
慕灼華卻退后一步,忽然笑了。
只是笑意未達眼底,只浮在蒼白的上,像一就碎的冰。
“陛下知道嗎?”輕聲問,“每次侍寢后那碗‘補藥’,臣妾都喝得一滴不剩。”手指緩緩上平坦的小腹,“原來這里......早就被您判了死刑。”
赫連梟心臟猛地絞痛:“不是你想的那樣,朕只是......”
“只是什麼?”突然抬眸,眼底蓄著的淚倏然滾落,“怕南朝脈污了您的江山?還是覺得......”嗓音破碎哽咽,“臣妾不配懷您的孩子?”
窗外一陣風吹過,燭搖曳,照亮臉上錯的淚痕。
赫連梟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人摟進懷里。
卻像塊冰,在他臂彎里僵發抖。
“朕從未想過傷你。”他掌心在后頸,聲音啞得不樣子,“朕只是想......”
后面的話,赫連梟不知如何開口。
最初,不讓有孕,的確是源于心底對南朝公主份的不信任。
赫連梟對任何人,都帶著幾分權衡與算計。
后來,不讓懷孕,是他想著一統天下后,再讓誕下皇嗣。
到那時,他們的孩子不會被認為是異族脈,不會被貴族詬病。
只是他一統天下的野心在當下卻不能說出口。
現在已傷心絕,若是知曉他暗中謀劃著攻打的母國,那豈不是更加痛徹心扉?覺得他對只有利用?
“朕會尋遍名醫......”
慕灼華猛地推開他,踉蹌著扶住案幾:“然后呢?”指著滿地藥渣冷笑,“繼續騙我喝藥?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恩戴德?”
赫連梟被眼中的恨意刺得后退半步。
“以后不用陛下勞心了,反正......我也不會再有孕。”
“你恨朕?”
“臣妾不敢。”
慕灼華別過頭。
“臣妾本來就是南朝進獻給陛下的一個玩,陛下想怎麼對待都是可以的,臣妾不會有毫怨言。”
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喃喃自語,“只是,是臣妾之前有了不該有的妄想,貪念,相信了陛下說過會護著臣妾的話.......”
說到此,的聲音已帶著哽咽,“是我,都是我的錯。”
慕灼華強撐著看著赫連梟,“陛下回去吧,臣妾無事,只想要好好休息。”
微微福,然后轉就走。
赫連梟終于再難自抑,一把將慕灼華拽懷中。
單薄的子撞在他膛上,輕得像片隨時會消散的霧。
“......”
“和朕回太極宮。”
他不敢松手,不敢眨眼。
眼前盡是那日行宮里的景象——躺在泊里,腕間傷口翻卷如,太醫們跪了一地都說救不回來了。
后來神醫診脈,說是自己存了死志。
看著現在這副強撐的模樣,他怕他一走,再次見到,就是冰冷的軀......
“為什麼......”終于崩潰,攥著他襟的指節發白,“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既厭我至此,又何必假作深?”聲音嘶啞得不調,“給過希又親手掐滅......陛下好狠的心......”
熱淚砸在龍紋上,金線繡的云海被浸出深痕跡。
赫連梟尚未開口,便覺臂間一沉——竟力坐在地。
黑擺與素白中在青玉磚上糾纏,他單膝跪地將人鎖在懷里。
“非我所愿......”慕灼華仰起臉,月照見上咬出的痕,“來紫原非我所愿,承寵非我所愿,如今連恨......”間突然溢出哽咽,“連恨都要斟酌分寸......”
赫連梟只覺得心口被哭得發燙,那溫度幾乎要灼穿他的五臟六腑。
赫連梟嚨發,“朕會治好你......”
慕灼華卻突然低頭,狠狠咬在他頸窩。
這一口帶著怨恨,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傾注其中。
可赫連梟常年習武的軀何等堅,只嘗到滿口鐵銹味,甚至牙齒被硌得生疼。
“疼嗎?”赫連梟紋不,大掌輕抖的脊背,“再咬。”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慕灼華。
松開牙關,額頭抵著他鎖骨,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那些心維持的面,那些強撐的驕傲,此刻全都碎一地琉璃。
“朕的錯。”他吻著發頂,嘗到滿咸,“都是朕的錯。”
慕灼華伏在赫連梟懷里,不知哭了多久,只是等著眼淚流干,剩下一雙空的眼睛,映著搖曳的燭火。
緩緩抬頭,指尖上他的結,聲音輕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陛下,殺了烏蘭琪,好不好?”
赫連梟呼吸一滯。
的眼神太靜了,沒有恨,沒有怒,只有一片死寂。
“上一次,在行宮謀害臣妾,陛下只是降了的位分。”
輕輕地說,指尖描摹著他的下頜,“這一次,讓臣妾終不孕……陛下能殺了嗎?”
赫連梟結滾,掌心在冰涼的后頸,低聲道:“好。”
沒有猶豫,沒有權衡利弊,甚至沒有問是否真的想要烏蘭琪死。
他只是應了。
慕灼華忽然笑了。
“陛下答應得真痛快。”低喃,“可若臣妾要的不僅是烏蘭琪的命呢?”
赫連梟眸一沉,指腹挲著的臉頰:“你想要什麼?”
“臣妾想要……”微微偏頭,幾乎著他的耳畔,“陛下親手殺了。”
殿燭火猛地一晃,映出帝王眼底翻涌的暗。
他沉默片刻,最終緩緩開口:“好。”
慕灼華怔住。
原以為他會猶豫,會權衡朝堂局勢,會告訴烏蘭琪背后還有斡亦剌惕氏,帝王親自手,會背負罵名,會被有心人指責。
可他沒有。
死在赫連梟手中的人很多,但他親手殺的人只在戰場上。
之后,會多一個烏蘭琪。
赫連梟看著,眼神深得像是要把刻進骨里。
“朕答應你。”他低聲道,“但朕有一個條件。”
慕灼華睫輕:“什麼?”
赫連梟捧起的臉,指腹過眼尾未干的淚痕:“不準再哭。”
“不準再傷害自己。”
“不準……想著遠離朕。”
慕灼華緩緩閉上眼,額頭抵上他的肩膀,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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