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生辰宴當日，宮中張燈結彩。

宴會大廳，琉璃燈盞散發著和而明亮的。

赫連梟頭戴冕旒，一黑金龍袍盡顯威嚴。

太后坐在一旁，面容慈祥。

慕灼華微微垂著頭，即便如此，也能清晰地覺到太后如芒在背的視線，其中毫不掩飾地帶著尖銳與審視。

自上次太后召見，赫連梟因心疼，為了不讓遭太后責罰，巧妙推辭后，太后對的態度愈發冷淡，甚至到了厭惡的地步。

之后赫連梟特意帶著去給太后請安，太后竟避而不見，以此來表達對的不滿。

慕灼華心中明鏡似的。

太后是淑妃的靠山，再加上自己南朝公主的份，于太后而言，便是那朝堂局勢中的不穩定因素，太后自然不會對有半分好。

既然如此，慕灼華也便沒了去討好太后的打算。

畢竟討好也是徒勞。

想起哥哥此前給的消息。

今晚烏蘭琪會對手，慕灼華在心底嘆了口氣。

明明背后真正的謀劃者是淑妃，可烏蘭琪這個蠢貨，偏偏心甘愿地充當淑妃手中的利刃，任由人擺布。

還認為自己很聰明。

淑妃在后宮經營多年，不僅自勢力盤錯節，還手握太后這張王牌，如今想要撼，還不容易。

今晚這場風波，看來只能先讓烏蘭琪獨自承擔后果了。

慕灼華抬眸，看了一眼旁的赫連梟。

他們二人近來雖說和睦，可喜歡和偏還不夠。

這世間沒人能定義是什麼樣子的，但心疼、愧疚、憐是實打實能看見的，要讓赫連梟心疼、心堵、心慌。

赫連梟暗中給喝避子湯，此事當然不能輕易揭過，今晚就是烏蘭琪送到手上的時機。

大殿中。

舞姬水袖翻飛間，一名宮捧著青玉碗盞款款而至，碗中羹湯泛著瑩潤澤。

淑妃執起琉璃盞，借著飲酒的間隙觀察著對面的靜。

烏蘭琪的計劃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碗特意為熙妃準備的冰鎮雪蛤羹，正混在一眾寒涼膳食中——蟹豆腐、苦瓜釀、涼拌莼菜......

每一樣單吃都無礙，可若配上暗中下的南柯散......

烏蘭琪準備給慕灼華的膳食上煞費苦心。

大多選用寒涼之，常人食用或許并無大礙，可慕灼華的狀況卻完全不同。

慕灼華多次服用避子湯，本就對有所損傷，加之此前獻后子一直虛弱，尚未完全恢復。

這般況下，慕灼華若是吃下這些食，極有可能傷及本。

但烏蘭琪仍覺得不夠保險，于是又在其中一樣膳食里悄悄加了一味南柯散。

這南柯散無無味，混在食之中，極難被人察覺。

只是烏蘭琪卻不知玲瑯通醫與藥理，對各類毒藥的特及解法了如指掌。

早在知曉今日宴會之事后，玲瑯便提前讓慕灼華服下了南柯散的解藥。

不僅如此，在參加宴會之前，慕灼華還特意喝了一劑養宮的湯藥，即便吃些寒涼的菜，也不會對造實質的傷害。

只是慕灼華無恙，可不代表不能裝作有事。

“娘娘請用。”

宮將玉碗輕放在慕灼華面前。

慕灼華執起銀匙，余瞥見淑妃角轉瞬即逝的弧度。

玲瑯今晨給的解藥在間泛起淡淡藥香，從容地舀起一勺晶瑩剔的雪蛤。

“太后娘娘，”烏蘭琪突然起，“臣妾聽聞熙妃妹妹初宮時，曾以一支南朝宮廷舞驚艷四座。今日這般喜慶，不知熙妃有沒有為您準備一支舞蹈？”

太后撥弄著翡翠佛珠的手微微一頓：“哦？熙妃宮時，哀家不在宮中，倒是未曾見過。”

慈祥的目里淬著寒意，“熙妃可愿助興？”

赫連梟手中酒盞重重一放，卻見慕灼華已盈盈起。

今日穿著淡紫廣袖留仙，起時腰間步紋不。

“太后娘娘，臣妾這段日子一直養病，子虛弱，并未練習過舞蹈，若太后娘娘喜歡，臣妾愿意改日去慈寧宮，專門為您跳舞，只愿太后娘娘開心。”

“無妨，熙妃當初來紫原的時候，哀家不在皇宮，未能親眼目睹。你就跳那日一樣的吧，無需再特意練習，哀家倒想看看，南朝的舞蹈究竟有何獨特之。”

慕灼華微微抿著，明白太后是故意為難，已經避無可避。

“怎麼？”太后瞇起眼睛，“可是子不適？”

滿殿目霎時聚集而來。

“并未，臣妾愿為太后娘娘獻舞。”

慕灼華廣袖輕揚，走到大殿中央。

“呵......”

烏蘭琪以袖掩，眼底閃過快意。

熙妃仗著圣寵，連太后都敢輕慢。

前些日子慈寧宮前那出“閉門羹”的戲碼，可是讓六宮看了好大一場笑話。

竹聲起，慕灼華足尖剛點上織金地毯，忽然形一晃，摔在了地上。

蜷在地磚上，指尖死死揪住腹間料，冷汗瞬間浸了鬢發。

太后手中佛珠一頓，眸微瞇：“熙妃這是——”

話音未落，黑金龍紋已掠過九階玉臺。

赫連梟將人攬懷中時，手一片冰涼：“怎麼了？”

“臣妾肚子疼......”

“皇帝。”

太后慢條斯理地撥翡翠珠子，“既是不適，便快些送回宮去。可別太醫剛到，病就好了。"

慕灼華在帝王臂彎里微弱地息，蒼白的瓣忽然溢出一鮮紅。

珠滴在赫連梟龍袍的前襟上。

赫連梟聽明白了母后語氣中的嘲諷，但只有他知道的子真的很弱，上次更是差點......

赫連梟抱起，連忙回了昭華宮。

王裕也趕讓太醫在昭華宮候著。

夜風卷著殘花拍打窗欞，昭華宮燈火通明。

慕灼華被安置在拔步床上，錦被下那張小臉白得近乎明，連上最后一都褪盡了。

赫連梟坐在床沿，指腹過冰涼的臉頰——這與那日行宮里命懸一線時何其相似。

“陛下......”

老太醫跪在織金地毯上，額間冷汗涔涔。

三指下的脈象讓他膽戰心驚：胞宮寒凝如冰，任督二脈幾近枯竭......

這分明是幾乎絕育的脈象......

可熙妃服用避子湯一事，整個太醫院幾乎都知道，只是在陛下的封口下，無人敢言......

“微臣......微臣懇請傳召神醫谷的神醫......”他伏在地上。

熙妃的子既然都是神醫在負責，他還是不攤這渾水了吧。

“廢！”

赫連梟猛地起，龍紋皂靴狠狠踹在太醫肩頭。

老邁的軀撞上紫檀屏風，藥箱里的銀針散落一地。

神醫因為不是宮的人，并不住在宮，只是每隔三日會宮給熙妃看診。

赫連梟呵斥道：“都給朕滾進來診脈！”

一連五位太醫流請脈，最終只有周太醫抖著白須開口：“娘娘暫無命之憂......只是......”

他向滿殿宮人，“微臣需單獨稟奏......”

鎏金帷幔重重落下，隔絕了室微弱的呼吸聲。

赫連梟站在窗前，月將他繃的側臉鍍上一層寒霜：“說。”

“娘娘本就氣雙虧，長期服用避子湯更損胞宮......”

“今夜又食了大量寒涼之，以致沖任二脈......”

“恐難......難再孕育......”

“啪——”

案上青玉鎮紙被掃落在地，碎齏。

赫連梟一把揪住老太醫的前襟：“你再說一遍？”

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慌。

“朕要好起來！用千年人參也好，天山雪蓮也罷——”

“陛下......”周太醫老淚縱橫，“子胞宮如花房，若基已毀......”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帝王煞白的臉。

他松開手，踉蹌退后半步。

怎麼會......

他明明只是想暫時不要孩子......

若是現在有了孩子，即便不是南朝細，南朝也會有居心叵測的人想要聯系，利用......

他是想等天下大定，南朝歸順，他們會有很多孩子......很多......

“治。”

赫連梟突然轉，黑金袖帶翻鎏金燭臺，“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治好熙妃。”

“還有，此事，不準讓熙妃知曉。”

雷聲隆隆中，他回到床前，將冰涼的手在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