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過雕花窗欞。

赫連梟斜倚在床畔，手中書卷半卷，目卻停留在慕灼華蒼白的容上。

“陛下，神醫谷的人到了。”

王裕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赫連梟書冊“啪”地落在錦褥上。

他倏然起，眼中多日來的霾一掃而空：“宣。”

殿門輕啟，當先踏的老者一襲素白藍紋長袍，銀須垂，步履間似有清風相隨。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隨其后的男子——

玄面遮住半張臉，卻掩不住通清冷出塵的氣度。

墨發半束，袂翻飛間恍若謫仙臨世。

赫連梟眸微凝，在那面上停留一瞬。

見男子恭敬立于老者后，想來應是隨行弟子，便收回視線。

“老朽參見陛下。”

“免禮。”赫連梟微微抬手，“想必谷主已知此行目的。”

白發老者躬道：“老朽聽聞，是南朝慕家的小姐，如今的熙妃娘娘抱恙。”

赫連梟目一黯：“已昏睡數日未醒。”

他側讓開床前位置。

老者緩步上前，枯瘦的手指搭上慕灼華纖細的腕脈。

隨著診脈深，老者雪白的眉頭漸漸擰起，神愈發凝重。

“陛下，老朽當年曾為娘娘調理過子。”

“慕小姐天生經脈異于常人，氣運行紊。當年老朽就再三叮囑，萬不可傷——的傷口愈合極慢，痛覺卻比常人敏銳數倍。”

赫連梟心頭一。

往日蹙眉輕呼“疼”的畫面在眼前閃過，那時他只當是兒家氣，卻不想......纖弱軀承的，竟是常人難忍的痛楚。

神醫谷主輕長須，沉道：“娘娘氣兩虧，五臟失養，形神俱損。這般虛弱之癥，非一日之寒啊。”

“若能治好熙妃，朕許你黃金萬兩。”

“老朽自當盡力。眼下最要的，是慢慢調養，待氣充盈，方能漸復生機。”

“太醫院連日進補，卻不見效，至今昏迷不醒。”

“尋常補藥對娘娘這般質，不過杯水車薪。”老者嘆息。

“更棘手的是，娘娘似有郁結于心。志不舒，最是傷啊。”

他頓了頓，面難：“老朽觀脈象，娘娘似乎......心存死志。在我南朝醫道中，心主神明。若心神俱疲，即便華佗再世，也難喚醒一個不愿醒來之人。”

指尖輕捻銀須，谷主若有所思：“不知娘娘可有什麼傷心事，或是......不愿面對之人？”

谷主的話像一柄鈍刀，緩緩剜進赫連梟的心口。

忽然意識到——

作為和親公主，明知被他利用，卻要強歡笑。

而他，一次次迫做違心之事，用威脅恐嚇將至絕境......

所以這次獻時，是否覺得，死亡才是解？

赫連梟眸幽深如墨，聲音卻平靜得可怕：“可有醫治之法？”

“陛下寬心。志之癥雖棘手，卻非無藥可解。老朽這就開一方藥：人參、黃芪補氣固本，當歸、地滋養，再配酸棗仁、遠志安神定志，先調其氣，再養其心神。”

他稍作停頓，又道：“此外，老朽還需特制一味醒神香。以安息香、蘇合香為君，開竅通神；佐以龍腦香清心醒腦。此香燃之，可助娘娘神識清明。”

赫連梟繃多日的心弦稍稍松弛。

雖然那些醫理藥聽得云里霧里，但只要能讓榻上之人醒來，便比太醫院那群庸醫強上百倍。

“但憑神醫吩咐。”

神醫捋須道：“老朽需每日為娘娘焚香一個時辰，須用特制銅爐，火候溫度皆有講究。期間務必清凈，不得有閑雜人等打擾，更不可有嘈雜之聲耳。”

赫連梟眸一凜，掃向玲瓏三人：“你們都是熙妃心腹，可聽清了？”

“若有人膽敢驚擾，朕誅他九族。”

“奴婢謹記。”

待赫連梟起駕前往紫宸苑議政，殿眾人方敢直起子。

玲瓏使了個眼，李德立刻捧著藥方趕往太醫院。

而玲瑯著神醫的背影，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方才神醫的說辭，自然都是按授意所言。

娘娘這次險些喪命，豈能沒有相應的“回報”？

殿門閉。

屋只余下玲瓏、玲瑯與神醫三人——以及那位始終靜立影的面男子。

男子緩步上前，袂無風自。

面在燭下泛著冷芒，襯得他宛如九天謫仙。

可當他立于床前，周卻驟然迸發出刺骨寒意。

“你們——”面下傳來冰冷的聲音，“便是這般護著婳婳的？”

玲瓏雙膝一跪倒在地：“屬下該死，未能護小姐周全。”

慕鈺凌倏然轉，面后的目如利刃般刺向玲瑯：“是你給服了那藥？”

“讓這般糟踐自己？”

玲瑯垂首，聲音發：“小姐說......唯有如此......才能見到主人......”

"啪！"

清脆的耳聲在殿炸響。

慕鈺凌出手快若閃電，玲瑯甚至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被扇得踉蹌數步，角頃刻滲出。

慕鈺凌廣袖一拂，轉負手而立。

“屬下知罪。”

玲瑯跪伏在地。

玲瓏急聲道：“主人明鑒，是屬下未能勸阻小姐......”

“夠了。”

慕鈺凌聲音輕緩，卻讓兩人瞬間噤聲，“婳婳醒來時，莫要讓看見你這副模樣。”

“屬下明白。”

待二人退出室，神醫也悄然退至外間。

所謂的醒神香不過是個幌子，只為給這對兄妹獨的時機。

慕鈺凌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起慕灼華的后頸，作溫得不可思議。

他垂眸凝視著懷中人蒼白的容，眼底的寒冰早已化作春水。

從懷中取出的藥丸泛著瑩潤澤，被他小心喂妹妹間。

約莫一盞茶的景，慕灼華纖長的睫忽然輕輕，如同蝶翼初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