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凝軒，沉水香的氣息混著藥味縈繞不散。

赫連梟端坐在床畔的紫檀案幾前，朱筆懸在奏折上方遲遲未落，目卻凝在錦帳中那張蒼白的容上。

玲瑯正用白玉勺將參湯一點點喂慕灼華間。

窗外日影西斜，這已是第二日黃昏，榻上之人依舊沉睡如初，連睫都未分毫。

“太醫。”

帝王突然出聲，驚得正在把脈的太醫手上一抖，“為何還不醒？”

太醫額角滲出冷汗，指尖下的脈搏明明漸趨平穩，可這位主子就是不睜眼。

“回陛下，娘娘失過多，子虛弱，沉睡或是......或是......”

“或是什麼？”

赫連梟猛地合上奏折，驚得太醫撲通跪地。

“微臣不敢妄斷啊！”

太醫以額地，“娘娘質特殊，若用虎狼之藥恐傷本。不如......不如等神醫谷主......”

話未說完便覺一道凌厲目刺來，太醫伏在地上的手微微發抖。

這兩日他親眼目睹陛下是如何守著熙妃的，若有個閃失，怕是太醫院上下都要陪葬。

太醫們在宮闈沉浮多年，都是人，眼下這形，多一事不如一事——

既然神醫谷的人已在路上，誰又敢在這節骨眼上冒險？

“王裕。”

赫連梟的聲音里著的躁意，“神醫谷的人何時能到？”

“回陛下，暗衛日夜兼程，最遲明日便能將人帶到行宮。”

玲瑯輕手輕腳地收好藥碗，余掃過滿屋子噤若寒蟬的宮人，不聲地做了個退下的手勢。

這幾日陛下的脾氣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稍有不慎便會見。

眾人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待殿門輕輕合上，玲瑯角泛起一幾不可見的冷笑。

陛下如今這副深義重的模樣，倒真像極了癡種。

可誰又記得，正是他的默許，才將娘娘上了獻的路？

幸好......

幸好娘娘那顆心，從未真正給過這位帝王。

否則，這般虛假意，該人痛徹心扉才是。

殿門輕闔，只余下一室寂靜。

赫連梟踱至床前。

他執起纖細的手腕，紗布下約出的刺痛了他的眼。

“會恨朕麼？”

指尖輕過近乎明的。

這些日子，昏迷前那句“陛下不喜歡臣妾”始終縈繞在心頭，像細小的刺，扎得他寢食難安。

赫連梟自嘲地勾起角。

他素來以帝王心自傲，卻不想連也騙過了。

人人都道熙妃寵冠六宮，唯有不知道，那些刻意的疏離與試探，不過是帝王最后的防備。

可這份究竟有幾分真？

是對異國人的一時興起，還是對這份難得的純粹了心？

心口泛起陌生的鈍痛。

他忽然驚覺，自己竟在害怕——怕醒來時眼中的溫度，會變他從未見過的冰冷。

秦芷蘭緩緩睜開眼，意識逐漸清明。

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冷笑——

那個礙眼的熙妃，想必已經香消玉殞了吧？

“人醒了？”

宮連忙上前攙扶，卻在耳邊低語了幾句。

秦芷蘭的笑容驟然凝固。

熙妃竟然沒死？

烏蘭琪那個蠢貨還被貶為昭儀？

強下心頭憤懣，暗自慶幸自己棋高一著。

幸好當初哄得烏蘭琪那個蠢人讓自己去救駕，如今不僅安然無恙，還了陛下的救命恩人。

“呵......”

烏蘭琪那種帝王真心的人，在后宮注定活不長久。

在深宮里，談什麼？權力才是安立命的本！

“去稟報陛下我醒了麼？”

慵懶地支起子。

“回人，陛下......陛下一直在玉凝軒守著熙妃娘娘。奴婢已經派人去通傳了。”

秦芷蘭眼底寒一閃而逝，面上卻依舊掛著溫婉的笑。

“把妝奩取來。”

秦芷蘭指尖過自己略顯蒼白的臉頰。

對著銅鏡細細描畫。

既要顯出病中的憔悴，又不能失了——

這般恰到好的弱，最是能勾起男人的憐惜。

當赫連梟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時，秦芷蘭已斜倚在錦緞堆疊的床榻上。

纖纖玉指捧著青瓷碗，輕抿著勺中的清粥，每一口都帶著恰到好的虛弱。

燭為致的側臉鍍上一層，更顯得楚楚人。

赫連梟負手立于殿中，目淡淡掃過。

南朝子的確生得玲瓏剔，秦芷蘭更是其中翹楚。

只是再的容，于他而言也不過如此——即便是初見慕灼華那驚為天人的姿容，他也未曾容。

“陛下......”

秦芷蘭作勢要起行禮，聲音里帶著恰到好的驚喜與虛弱。

“免禮。”

赫連梟抬手制止，語氣雖淡卻不失溫和。

秦芷蘭低眉順目地謝恩，眼底卻閃過一得意。

看來這救命之恩的分量，比預想的還要重上幾分。

秦芷蘭微微垂首。

“臣妾方才才知曉，竟是熙妃娘娘救了臣妾命......”

聲音輕，帶著恰到好的愧疚，“待娘娘醒來，臣妾定當親自登門謝恩。”

原本計劃天無——

既救了陛下，又能除掉熙妃。

誰曾想那人命這般，不僅沒死，反倒讓陛下更加憐惜。

如今這救命之恩的分量，怕是大打折扣了。

“熙妃需要靜養。”

赫連梟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你既有救駕之功，朕便晉你為貴嬪。”

秦芷蘭瞳孔微。

從人一躍為貴嬪？這可是連跳四級！

如今在后宮，僅比被貶的烏蘭琪低一級了。

“臣妾......謝陛下恩典。”

赫連梟轉離去時，眼底晦暗。

慕灼華在后宮孤立無援，如今烏蘭琪被貶，以那人的子，定不會善罷甘休。

不如將秦芷蘭立在前頭，權當給擋擋風雨。

他向玉凝軒的方向，眸微沉。

這些腌臜事，還是別再讓沾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