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第 60 章

蕭明徹在乾元殿中坐著, 已經有一會兒了，恍然一下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走神。手裏拿了本奏折, 是大臣上書說今年治理泰河水患國庫虧空不, 讓皇室過年恐怕也得減一下開支用度, 不好像往年那般鋪張浪費。

他了眉心, 合上折子, 暫且擱置在手邊。

乾元殿中燈火通明如白晝, 炭火燒得旺，殿中溫度適宜。蕭明徹站起，在殿中踱步，博古架上置著一只通的白瓷瓶, 再轉過來, 是紫檀木方幾上置著一盆矮松，冬日裏也綠油油的, 生機。

這種生機, 不知怎麽讓蕭明徹眼前浮現出一張面龐。

他輕抿, 手撥弄了一下那盆景的葉子。

縱然他不想承認, 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此刻的心緒不寧，全是因為姜雪容。

甚至今天一整天的心緒不寧, 都是來自于姜雪容。

他甚會有這樣緒一直壞的時候，持續了一整日，難以排解。用某些道理說服自己之後，不久, 那下去的念頭又再次浮上來。

似乎從很早之前開始，就一直影響著自己了。

蕭明徹背過, 倚著窗臺下的紫檀木長方桌，試圖追溯到底從什麽時候起。

從去雲開始？

他的思緒有些飄遠，飄飄，虛虛渺渺，一下子墜下來，落在實了，想到的是今日在天舟閣裏和他一本正經地解釋自己不想爭寵，那言辭那姿態，簡直就是極力撇清。

蕭明徹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當時說什麽來著？不要使這些小把戲爭寵，他不喜歡。

早知如此，當時便不該自以為是地穿。若是沒有穿，也不必這樣極力撇清，他們也不會鬧得這麽僵了。

蕭明徹又想。

燈燭在燈罩裏輕晃了下，搖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他又想，還是太沒心沒肺。

蕭明徹決意要冷些時日，不是本不在意麽？

想到此，蕭明徹微微起，再次提步，走到殿中另一側。

他深吸一口氣，坐回白玉桌案前，又再次用他的道理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事。

他忙碌起來，連洪冬進來問晚膳，也直接拒了。這一忙就到了深夜時分，終于將手頭上的事都理完了。

蕭明徹了眉心，起回自己寢宮。

寢宮自然也早燃了炭火，暖意融融，蕭明徹沐浴過，便躺下安歇。闔上眸子，腦一閃而過某個念頭，覺得自己似乎忘卻了什麽事。

他睜開眼，想不起來自己忘卻了什麽事。

只好想，罷了，明日再想吧。

翌日一早也沒想起來，蕭明徹梳洗一番，去往皇後的棲梧宮請安。

皇後正要用早膳，便讓蕭明徹坐下一起，又問起昨日的事。

“昨兒個跟程姑娘出去怎麽樣？”

蕭明徹道：“好，程姑娘說，讓兒臣轉達對母後的謝意。”

皇後笑說：“這孩子，這點小事有什麽好謝的。”

皇後觀察著蕭明徹反應，又問：“昨天你們出去可有什麽趣事發生？你們都是年輕人，聚在一起總有話說。”

蕭明徹作一頓，眸微垂，當即想到姜雪容。

趣事是沒有，煩心事倒是有。

“母後，沒什麽趣事。”他道。

皇後嘖了聲，道：“你子悶，程姑娘肯定無聊死了。”

蕭明徹道：“您都知道兒臣子悶，還讓兒臣陪出去逛？再說了，兒臣子悶，但楚當風在，悶不著程姑娘。”

皇後聽著他的話，總覺得話裏話外著一氣，“聽你這話，是在埋怨母後了？可程姑娘不是跟你妹妹一般麽？你這做哥哥的，陪出去逛逛又怎麽了？”

蕭明徹順勢道：“母後也知道程姑娘如同兒臣的妹妹一般，兒臣只拿當妹妹，別的事，母後便不要多想了。”

皇後被他點破意圖，有些尷尬，笑了笑說：“那也說明你不討厭，至于喜不喜歡，總是可以培養的。程姑娘家世品行都堪配你，做太子妃綽綽有餘。你都納嬪妃半年了，這太子妃之位也該有人了。”

蕭明徹垂眸：“再說吧。”

其實皇後說的話都有道理，他已經納了嬪妃這麽久了，多一個太子妃也沒什麽，至于程沅，更挑不出什麽病。

他說拿程沅當妹妹，但他原本娶太子妃時，也從未想過考慮什麽兩相悅這種東西。

只是……不知為何，心裏總不大願意。

蕭明徹將此事敷衍過去，皇後見他態度堅決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也只得作罷。也不急在一時。

蕭明徹臨走的時候，聽夏從外頭進來，手裏捧了只錦匣，呈給皇後。

皇後打開看了眼，裏頭裝著一對上好的翡翠鐲子，笑說：“行，過兩日五公主生辰，你就把這對鐲子給送去吧。”

蕭明徹往外走的步子一頓，終于記起來自己忘了什麽事。

今日是姜雪容生辰。

他原說要給送一份生辰禮，問想要什麽，當時說沒想好，他還讓想著。

現下他決意要冷著，這生辰禮自然也不好再送。可他是太子，說出去的話一言九鼎，說了要給送一份生辰禮，結果沒送，豈非顯得他言而無信？

蕭明徹登上輿駕，在心裏遲疑此事。

可若是他送，又自己先打破了自己的話。

一路上北風凜凜，從他臉上吹過去，到落地東宮，終于吹出個結果。

蕭明徹心道，左右他說冷著，也未必要從今日開始，他先給送一份生辰禮，不至于讓自己言而無信。待明日，他便再繼續踐行自己的話，冷些時日。

想定了，蕭明徹喚洪冬來：“你去孤的庫房裏，挑一份禮給茗玉軒送去，就說是孤送姜氏的生辰禮。”

洪冬應下。

蕭明徹吩咐過，便沒再繼續管這件事了。他只打算送這份生辰禮自己不至于言而無信，至于別的，譬如說去瞧瞧，萬萬不可能。

手頭上的公事都理得差不多，蕭明徹回了乾元殿後，一時有些空虛，想了想，又人備馬車出了宮去找楚當風。

楚當風對蕭明徹的到來頗意外：“稀客啊，稀客，說吧，您有什麽事找我？”

蕭明徹默然片刻，道：“沒什麽找你。”

楚當風更是圍著蕭明徹轉了兩圈，又下又鼻子，“沒什麽事找我，那你來找我幹嘛？”

蕭明徹想了想，答他的話：“閑聊。”

楚當風被這一句驚得瞪大雙眼，“殿下，你在說笑吧？”

閑聊？這種話竟然能從蕭明徹裏說出來？他瘋了還是世界瘋了？

他認識的蕭明徹可是絕不會浪費時間的人，就算沒事做也要給自己找一點事幹的人，他居然能說找自己閑聊？

楚當風扯了扯角，笑了出來。

蕭明徹看著他的笑容，擰眉問：“你笑什麽？”

楚當風說：“沒什麽啊，殿下想聊什麽？”

蕭明徹怎麽知道聊什麽，他又不擅長閑聊。

見蕭明徹沉默，楚當風勾住他的肩，手臂搭在他肩上，拉著他往外走：“沒事，走，咱們喝酒去。這小酒一喝，就知道聊什麽了。”

蕭明徹有些抗拒：“還是不必了。”

被楚當風拉住：“哎呀，難得殿下今天有這樣的閑逸致，就陪我喝一杯吧。”

蕭明徹半推半就，跟著楚當風上了馬車。馬車一路行駛，最後停在熱鬧的酒肆前。楚當風拉著蕭明徹下馬車，往酒肆裏走。

他輕車路，幾下便帶著蕭明徹進了最裏間的廂房。

“來幾壺好酒。”楚當風和店裏的人說。

店裏小二認識楚當風，楚世子是常客，便又問了一句：“好嘞，楚世子今日只要幾壺好酒？不要人作陪麽？”

蕭明徹睨他一眼，楚當風趕道：“不用，就幾壺好酒，快點啊。”

小二應下，退了下去。

蕭明徹四下打量一圈，出些許嫌惡的表，酒肆裏飄著一酒味，按理說酒是有香味的，但這種地方，只有一難言的味道，走廊裏還能看見喝得醉醺醺的醉鬼。

楚當風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有些好笑道：“殿下，你別這麽嫌棄嘛，來，來……”

他給蕭明徹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幹一杯。”

蕭明徹拿起杯盞，和楚當風了一杯。

楚當風喟嘆一聲，似乎很是。

蕭明徹垂下視線，他雖也喝酒，但只在某些必要的時刻，譬如說宴席上，像這種以喝酒消磨時間的事，他從來不做。

他看著楚當風，覺得自己今天就不該來找他，還不如留在東宮看會兒書。

楚當風又給他倒了一杯酒，二人了一杯，“怎麽樣？”

蕭明徹默然不語。

楚當風也不惱，自顧自又滿了一杯，道：“飲酒作樂，何其快哉！”

蕭明徹陪他喝了幾杯，忽地聽見走廊裏有靜。

“世子，您不能再喝了！您喝這樣，小的待會兒回去沒辦法和夫人解釋……”

“世子！”

楚當風笑道：“也不知是誰家世子出來借酒澆愁了。”

蕭明徹看他一眼，道：“旁人喝酒是借酒澆愁，你便不是麽？”

楚當風豎起一手指晃了晃，“非也非也，我是飲酒作樂，不是借酒澆愁。”

話音剛落，聽得門外有摔碎東西的聲響，跟著又是侍從擔憂的聲音：“哎！世子！要小的說，您當時就不該同那姜三姑娘走近，姜四姑娘多好呀！”

聽得這話，二人臉都變了變。

楚當風原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思，這下有些尷尬，心道姜四姑娘……不會這麽巧吧？姜國公府那位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