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錢廠長后的保安頭目,見自家東家竟對著一個小丫頭片子如此卑躬屈膝,心中老大不忿。
他忍不住低了嗓門,湊到錢廠長耳邊嘀咕道:“東家,這群臭未干的小孩子,一人一腳踹出去也就是了,再不聽話,直接打斷了。犯得著跟們這般?”
“你懂個屁!”
錢廠長聽了這話,肺差點沒氣炸了,狠狠地剜了那不開眼的家伙一眼。
接著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清的蚊蚋般的聲音嘶吼道,“你當這領頭的小妮子是尋常人家的小丫頭?”
保安頭目詫然道:“難不還有什麼大來頭不?不對啊,要是有什麼來頭,小小年紀又怎麼會跟這幫小賤民混在一塊兒?”
“你知道什麼?”錢廠長冷哼一聲,“背后,可站著一位‘道士哥哥’!那位爺,你可知他是誰?他若是跺一跺腳,整個大明都得地山搖!”
“道士?莫非,莫非是……”保安頭目聞言,只覺腦后“嗡”的一聲。
我的乖乖隆地咚!
國師云逍子的名頭,如今在江南場,就就是活閻王啊!
上一任上海縣令是怎麼死的?
就是被云逍子活活給嚇死的!
誰曾想,眼前這個領著一群泥猴兒似的小工在此“聚眾滋事”的黃丫頭,背后竟有這般擎天巨擘撐腰?
錢廠長又轉向關小月:“小月姑娘,您看……您就發發慈悲,我錢通對天發誓,三日之,一定給您,給各位小師傅,一個妥妥帖帖的代!”
關小月眼睛,在錢廠長的老臉上骨碌碌轉了幾圈,似在分辨其話語真偽。
雖年,卻也非全然不諳世事,知道這些工廠老板,多是些見風使舵、無利不起早的貨。
但想到這些同樣開工糊口的伙伴們,還是點了點頭:“好!就再信你三日!若是三日之后,廠子還不開門,我們還來!”
“一定,一定!姑您就看好兒吧!”
錢廠長如蒙大赦,心中卻在暗自苦:這什麼事兒啊!
云逍在人群之后,將這一場鬧劇盡收眼底。
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啊!
關小月這小丫頭片子,竟也能讓這些市儈之徒,忌憚至此。
云逍笑了笑,隨著人流散去。
他決定先去探關小月的爺爺關猛,細細盤問一番這群孩子們的真實境遇,然后再做決斷。
既然親眼目睹了,便斷沒有袖手旁觀之理。
不多時,云逍來到關猛的住。
關家住的地方,跟以前相比并沒有太大變化。
他整了整那道袍,上前叩響了柴扉。
“誰啊?”
院傳來一聲蒼老的詢問,接著,一個影出現在門口。
正是戚家軍老兵關猛。
“國師?!”
關猛的聲音發,幾乎以為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
他使勁眨了眨眼,沒錯,還是那張清雋如畫的面容,還是那悉的青布道袍!
“老爺子,數年不見,風采依舊否?”
云逍臉上漾起一抹笑意,語氣稔親切。
“哎呀!真是國師您!您可真是稀客!快!快請進!”
關猛激得有些手足無措,一會兒想去拉云逍的袖,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的手太臟。
只得慌忙側過子,將云逍延請,口中連聲迭氣地說道:“老漢這狗窩……實在簡陋不堪,怠慢了道長!”
云逍渾不在意,隨意地在一條長凳上坐下,“恰好來上海縣,便特意空過來探老爺子。昔日一別,老爺子的子骨,可還朗?”
關猛聞言,一雙大手不停地著,局促不安道:“勞道長如此掛念,老漢這條賤命,真是慚愧無地啊!”
話音未落,柴門外陡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輕快得如同小鹿。
接著,一個瘦小的影,便如同一陣小旋風般沖了進來。
正是關小月!
“爺爺,我回來了!……咦?道士哥哥?!”
關小月一抬頭,見堂中端坐的云逍,手中的窩窩頭險些掉在地上。
“小月,不得無禮,快給國師磕頭!”關猛連忙招手。
“道士哥哥,小月給你磕頭了!”
關小月正準備磕頭,被云逍拉住。
“道士哥哥,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云逍手,輕輕了有些枯黃的羊角辮,聲道:“傻丫頭,幾年不見,都長這麼高了。方才在工廠門口,好生威風啊!”
“啊!”關小月瞪大眼睛,接著懊惱不迭:“早知道道士哥哥在那里,就請你出面,直接把那錢皮給抓起來!”
關猛呵斥道:“小月,國師面前,胡說什麼呢!”
云逍笑著擺擺手,問道:“你怎麼想著,帶那幫孩子去堵工廠大門?”
關小月怒道:“廠子不開工,大家都沒飯吃。錢掌柜之前說了,是朝廷要來巡查,怕我們這些孩子礙眼,才暫時讓他們歇息的!又不是懶,憑什麼不讓上工?”
“朝廷巡查?”
云逍搖頭苦笑,猜的果然沒錯。
他沉片刻,問道:“小月,像你這麼大的孩子在廠里做工,多嗎?”
關小月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道:“多呢!是錢氏紗廠,十個里頭,起碼有三四個都是我這麼大的,還有比我還小的呢!”
“最小的……狗蛋才六歲,他爹娘送他進廠做工,說是能掙口吃的,死一個算一個。”
六歲!
云逍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他見過太多慘事,可這畫面,是想象便足以令人窒息。
“那……工錢呢?”
云逍的聲音有些干。
關小月掰著手指頭,認真地算道:“像他們這些半大小子,手腳慢,力氣小,工錢自然比不上大人。
“大概……大概做五天,才能頂得上一個壯勞力一天的工錢。不過錢掌柜說了,管我們兩頓稀粥,不死。”
關猛在一旁聽著,話道:“道長,不瞞您說,這些工廠招工,那是司空見慣的事!
“浦東這片,大大小小的工坊,哪一家沒有十個八個,甚至幾十上百個半大孩子?”
“他們人小,好管教,給口吃的就能使喚得團團轉。工錢又低得出奇!那些黑了心的廠主,不得把年的工匠,都換這些孩子呢!”
云逍靜靜地聽著,面沉似水。
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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