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錚下午回了一趟老宅，他沒進那幢主宅，先去了大伯那幢。

皮鞋還沒踏進門口，門里瓷摔地的響就格外清晰。

大伯母趾高氣昂，“亦南也是你兒子吧，憑什麼你在程氏的份全都給了程亦哲？程家的規矩，祖產和份由兒共同繼承，他作為長孫已經多分了兩個點，其余部分應該由子平分！”

“吵什麼！”大伯也正在氣頭上，“阿哲母親去世早，他眼睛壞掉了好幾年的苦，這是他為程家付出的，我作為父親補償他一點怎麼了，你想爭家產？狐貍尾的太早了一點，我還沒死呢！”

“我是為了家產嗎，我在程家這些年有人把我們母子放在眼里嗎？在程家，正房是尊，我就是個續娶的填房！”大伯母氣得渾發抖，越說越委屈，“這麼多年我都捂不熱你的心，程亦哲的母親已經死了三十年，這麼多年在你背后持家業的人是我，我同樣給你生了兒子，功勞苦勞一樣不！”

“你有程家夫人的賢惠樣子嗎？”程世勛更惱了，“我最大的敗筆就是娶了你。”

大伯母一愣，搐著掉眼淚，“你后悔娶我了？”

程世勛沉默，狠狠著煙。

大伯母搐得厲害，“程世勛你卸磨殺驢，你想離婚？”

“我嫁給你二十九年了，我現在人老珠黃了，你想把我們母子趕出去？”大伯母忽然崩潰了，俯一掃茶幾，抓什麼是什麼，狠狠扔出去。

管家大驚失，沖上去擋在程世勛前，“大夫人，您息怒，氣大傷人啊。”

大伯母緒失控，發狂到極致突然冷笑了一下，“程世勛，你以為我躺在你枕邊二十九年不了解你嗎，你看不起我們母子，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你們兄弟四人，你為長，卻是最不中用的那一個，但凡你點氣候，家主和程氏還能旁落他人嗎！”

“夠了！”程世勛鼻孔放大，大聲呵斥。

大伯母強忍眼淚，“你痛了？”

程世勛眼神鷙，一掌掄臉上。

撲在沙發，皮好一會兒麻得沒知覺。

片刻，大伯母爬起，舉起果籃往前擲。

程亦錚推門進，果籃和水果刀從天而降，冷春本能擋在他前面，刀柄結結實實扎在冷春掌心。

幾滴點子滲出，刀尖斜落下，他掌心留下一兩厘米的小口子。

冷春如果不擋這一下，刀尖會扎在程亦錚心口上。

程亦錚穿得單薄，白襯和黑西，氣勢卻銳不可當，“老宅有人報信說家里正著，我回來看看。”

他解著袖口的紐扣似漫不經心，“大伯和大伯母要離婚？”

程世勛在氣頭上，瞪著大伯母，“既然阿錚來了，正好做個見證。我跟你大伯母到今天，是我的，不是我始終棄。”

“我……”大伯母面青白，“我怎麼你了，我就說你辦事不公，一碗水端不平，亦南也是你兒子！”

“我年輕時就無斗志，現在一把年紀把份讓給阿哲打理，我安心養老有什麼不對，是你這個人眼界窄，心狹隘。你說我偏心阿哲，你呢，這麼多年你心里容下過阿哲嗎，既然我們不對付，也沒必要再相互折磨！”

大伯母臉白得不像話，哆嗦得說不出話。

“大伯三十年前喪偶，如今離婚，是想再娶進來一位，等你風燭殘年爭奪你手里的財產？”程亦錚坐在中間的沙發，拇指的扳指熠熠生輝，他眸深不見底，“離婚不是小事，婚姻更不是兒戲。”

“夫妻間吵架也要把阿錚驚過來？”門打開，程亦哲大步流星的走進來，他撣掉上本不存在的塵土，“阿錚肩負著程氏的重擔，還要為家庭瑣事煩憂，大房這一脈，一無助力，二無功績，不恪守本分，還要攪得家宅不寧，不讓人安生。”

程家大伯夫婦被訓得無可反駁，程亦哲給程亦錚遞煙，“幾時回來的？”

程亦哲坐在程亦錚旁，程家兩個最厲害的男人坐鎮，大伯母老實了，吩咐下人收拾地上的碎片。

程亦錚，“跟你前后腳，老宅里遍布著你的眼線，我幾時到的，你應該清楚，何必問我呢。”

程亦哲叼出一支煙，隔著躥升的一縷火，盯著眼前的男人，“阿錚匆匆趕來，難道不是來看熱鬧的。”

程亦錚吸不慣程亦哲的煙，味兒太淡又獨，又讓他憶起溫泉度假村這煙味兒曾經沾染過宋韻。

程亦錚眉間冷了冷，似笑非笑，“難道不是故意演給我看的麼。”

四目相視，劍拔弩張。

不遠的程世勛，腳下步子一頓，僵直的站著。

程亦錚這次去蘇州，剛查出點眉目，程世勛就做了權轉讓，方便程亦哲把手探進程氏部。

兩年前泰途集團孽債累累，要宣布破產時，有人借著新名稱“樂怡集團”打算重組泰途二度問世，可謂是手眼通天，也膽大包天。

可就在宋韻搭上程亦錚沒多久，聲勢浩大的樂怡集團突然偃旗息鼓。

他們查到要重組樂怡的人姓程，但資料銷毀的太全面，再深的，程亦錚沒有查到。

姓程，手眼遮天的，在青州省乃至周邊找不到第二家。

程亦哲縱然有天大的道行，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重整一個集團，他名下有黃海飯店，有梨園，有地下錢莊，他當時還在治療眼睛，哪來的力和時間呢？

十有八九，程亦哲后面，藏最深的那個人，是程世勛。

程世勛知道自己尾要暴了，跟程家大伯母演了這出戲，彰顯自己的無能，想打消程亦錚的猜忌。

顯然，程亦錚不吃這套，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

程亦錚回看著大伯母，怪氣的道：“知道大伯母今天要氣，來之前特備了一份燕，補一補大伯母今天失掉的眼淚，大伯母這些年在程家一直演技不俗，對大伯也是忠心無二。”

大伯母青白著臉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

“大伯，泰途集團的事跟你有關系嗎？”

程世勛冷哼了一聲，“你詐我，我若有那麼大的野心當年為何不竭盡全力爭奪家主之位，我自知平庸，這些年甘愿輔佐家主管理好家族部事宜，你為家主，說話要有依據，無端冤枉我，在家族長老那里我還說得上話！”

“我是不是冤枉你，你心里清楚，這些年不查你是因為程氏，曝你，對程氏利益有損。但如果臭名昭著的泰途案件跟程氏的人有關，我也不介意大義滅親！”

“你做的這些都是因為那個人？”

“不全是，泰途因為建筑材料引發數十起事故，如果不是泰途自運營問題導致破產，還不知道有多無辜的家庭和生命遭殃。”

那數十起事故造大大小小的傷亡，多家庭妻離子散。

宋韻父親一夜消失，留下一筆債務給們母償還，那年宋韻也不過十五六歲，還是個小姑娘。

程亦錚的電話響起，是宋韻打過來的，醒過來后沒看到程亦錚，大概是人生病時都會比較脆弱，問他去了哪里。

程亦錚問：“你好點了嗎？”

聲音溫溫的，“又有點燒，我吃了藥。”

程亦錚坐正了些，“去床上躺著，我馬上回去。”

他掛斷電話，這些黏黏膩膩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落程亦哲的耳朵，讓他眼里的暗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