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明鏡高懸

節堂, 明鏡高懸。

北境軍中有頭有臉的人，此刻都在堂前。

趙明臻的眼神淡淡掃下，視線在掠過其中幾位之時，眼神忽然有些停頓。

“諸位有什麽異議嗎？”

在場的各位早知道這一仗要打, 聖旨的容也并不出人意表——

置左右兩軍, 分別由燕渠和聶聽淵領率, 坐鎮中軍的依舊是昌平侯，在這一位到達北境之前, 由長公主暫代。

分置左右兩軍，終究是出于避免北境軍了一言堂的考量, 不過兩軍之間還是有差距，可以看出燕渠率領的這一路更重要。

除此以外, 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將領任命，朝中也會增調援軍。

衆人皆道沒有異議，趙明臻微微頷首，仿佛不經意般看了始終一言不發的聶修遠一眼，旋即收攏視線。

旨意宣讀完後，的戰略部署, 就要一會兒再議了，各軍之中要先各自清點過, 才好明確接下來的安排。

這些，趙明臻就不摻和了。

對自己這一次的定位很明確——坐鎮後軍的吉祥, 從旁協調的管家。

宣過旨後，衆人各自散去，臉都算不上愉悅。

遠離本土作戰，怎麽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但這一仗又勢在必行。

遠的不說，這一個月裏, 北境沿線遭的大大小小的襲擊多達十數次。

如果不讓烏爾霄吃點苦頭，勢是不會憑空好轉的。

節堂外，聶修遠邊零零散散地簇擁著幾個人，大概都是在言語中吹捧這一位大都督——左不過是在誇他的兒子有出息，連皇帝都看在眼裏。

無論是聶家部的矛盾，還是父子之間的爭端，都還沒有到明面上撕扯開的地步，在外人看來，父子哪有隔夜仇，況且聶聽淵還是聶修遠唯一一個在邊的兒子。

雖然現在的局勢已經越來越倒向了燕渠，可戰場上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聽了一耳朵奉承話，聶修遠的表依舊沒什麽變化，只皮笑不笑地扯了扯角。

他的視線有些沉，徑直穿回了堂前。

聶聽淵此刻仍在節堂。

他垂著手，朝趙明臻走去。

見聶聽淵來，原本簇在側的人散出了一個空檔。

“長公主。”聶聽淵拱了拱手。

趙明臻禮節地擡了擡，與他寒暄：“聶將軍。”

聶聽淵先說了些正事，接著正一禮，道：“此番多謝長公主擡舉。”

趙明臻了他的禮，隨即直言道：“聶將軍能為出衆，本來也不會被埋沒。”

如果聶聽淵是個蠢材，那就算與他達了所謂的合作，也不可能拿生名百姓開玩笑、做添頭。

此人雖然不比燕渠，遇到閃擊出戰的時候也沒有什麽出彩的，但在修築營壘、防守反擊這一塊，卻做得還不錯。

烏爾霄意圖引發營嘯那次，他駐防的寧昌城中同樣穩住了局面。

聶聽淵笑笑，擡眼見燕渠走來，朝趙明臻和他都抱了抱拳，沒再多說什麽，走了。

趙明臻多看了兩眼他的背影，才回眸與燕渠換了一個眼神。

“風雨來的覺，燕將軍察覺了嗎？”

了眼，用方才與旁人說話的語氣和他說話。

燕渠的表沒什麽變化，仿佛沒聽出來，右手卻悄悄到了的袖底，了手心一下。

今日是鄭重的場合，袍袖寬大，遠遠的看過去，只會覺得他們走得有些近，倒看不見袖底牽著的手。

“天塌下來，不都有長公主頂著？”燕渠一本正經地回答。

趙明臻輕輕撓了一下他的手心，認真地道：“你可得小心提防。這一仗真要打下來，局勢就又起了變化，我擔心那一位……”

聶修遠當然聽得見兒子打的是什麽算盤，但在這封聖旨之前，聶聽淵還不算徹底離了他的掌控。

可現在的勢，已經不一樣了。

燕渠垂下眼簾：“你也要小心。昌平侯何時能到？”

趙明臻答了一個大概的時間。

待到離開議事的地方，四下無人，擡手屏退了仆從，與燕渠低聲道：“前幾日，聶聽淵私下也找過我。他說，不想再持小人行徑，想與我們消弭隔閡。”

燕渠微微一訝：“他打算……”

趙明臻輕輕點頭。

聶聽淵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用所謂的燕渠世來“威脅”了，也要把那位溫娘子的下落給他們。

掀起眼簾，瞥了一眼燕渠的神，繼續道：“那位溫娘子，如今在府城外的一個小縣生活。”

趙明臻只稱呼為“溫娘子”，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早年回來，了婚，現在有丈夫和兩個孩子，普通人家，日子大概還過得去。”

還有些話，趙明臻沒說。

那位溫娘子的一個兒，很不好，年後無法婚嫁，只能養在家裏。

一盆潑不掉的水已經很礙如今當家的兄嫂的眼，再想掏家中的口糧變藥錢，那是不可能的了。

這便是當時聶聽淵能拿的原因。

早前趙明臻聽說燕家的故事，還會覺得震驚，然而現在已經走出宮闈，再聽見這些，心底只剩一聲唏噓。

都很可憐，不過私心裏當然是與燕渠親近，所以會從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他的母親拋下了襁褓中的他，再出現時，卻是為了另一個孩子。

雖然可以理解，但趙明臻想，如果被舍下的那個人是的話，一定會難過的。

燕渠聽完，輕輕攥了一把的手心，緩聲道：“你又替我傷心了。”

趙明臻也不否認，只用力回握他一把，還是再問了這句：“你想見一面嗎？”

見一面，再確認一下。

燕渠雖然平靜，倒也緩緩吐了口氣，才繼續道：“過去并不愉快，出現也是打擾的生活。真真假假，沒有深究的必要。”

——

話雖如此，回去之後，燕渠還是命人去準備了些金銀俗。

趙明臻雖未明說，但是他也能猜到一點。

而阿堵能解決這世上九九的問題。

也算他沒有太對不起帶他來到這個世上的人。

他如今的小金庫早就和趙明臻的并作一了，非常老實。俸銀賞賜、田産收，都是個什麽況，沒準比他還更清楚一點。

趙明臻知道了，又與他道：“你忙你的，這邊由我安排。”

燕渠沒有與推辭。

兵貴神速，多耽擱一天時間，烏爾霄那邊得到消息、做出應對的可能就更大一分。

不到兩日，北境軍部便明確了總的部署——

烏爾霄地勢開闊，但是適宜居住的土地并不算多，斥候的報可見，他們的重鎮大都集聚在都城一帶，呈狹長式。

北境軍打算兵分東西兩路，由燕渠及聶聽淵分別帶領，燕渠率東路軍主攻，聶聽淵率西路軍策應，到時兩翼夾擊，直取烏爾霄腹地。

單靠北境軍肯定是幹不這麽大的事的，所以兩翼都只算先頭部隊，這邊甫一出，朝中的增援也會即日啓程。

這一次，趙景昂也是鐵了心要解決北面的邊患了，單從每回聖旨上一字一頓的“烏賊”就可以看出。

戰策明確下的當日，飛書便去往京城。

趙明臻的心下，卻有些惴惴不安。

就像是夏夜，雷聲已經滾，暴雨卻遲遲不下的那種沉悶。

就在這天，去找溫娘子的仆從回來了。

箱篋裏裝著原封不的金銀，仆從低著頭，忐忑不安地道：“稟殿下，我們沒有找到那戶人家。”

趙明臻輕輕蹙眉，那的覺忽然又爬升了起來。

“什麽意思？”

“我們去的時候，發現已經人去屋空了……”

趙明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

與此同時。

立即便要整軍出征的北境軍，正在校場前做最後的員。

有親兵悄悄來報：“大將軍，西路軍那邊，聶將軍他似乎還沒過來。”

燕渠皺眉：“這種時候，也耽誤得的？”

親兵也是覺得古怪：“確實奇怪，那位小聶都督，也不是這樣的人吶！”

聶聽淵不喜歡別人把他和他爹捆一起說，因此偏有這個諢名。

燕渠直覺不對，著人去尋，外面卻忽然傳來一陣踢踏的馬蹄聲。

營中止縱馬，何況是這種時候。

聽靜，人還不。

燕渠臉沒變，眉梢卻沁出了森然的寒意。

馬蹄聲很快停了，一陣如雷的腳步聲後，披玄甲、頭戴紫冠的聶修遠，自帳外邁步闖。

他朗聲大笑，竟是道：“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