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在等駙馬回來？

咔噠一聲, 燕渠用火折子點燃了案上的油燈，隨即朝親兵項飛鵬出手。

項飛鵬了然，雙手遞上從信鴿腳上拆下來的一卷信。

晦暗的影中，燕渠一目十行地讀完了這封信, 臉漸沉。

北狄部落是大梁在北境的老對手了, 這兩年, 燕渠雖然率部打散了他們，還收複了那十三座城池, 但兵力有限、補給不足，盡管有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終究也沒能做到將北狄斬盡殺絕。

倒不是趙景昂這個皇帝不夠支持，只是他還要防備南邊的齊王和其他藩王, 不可能把兵力全都投到北線作戰，北境打仗依靠的還是當地的士卒。

至于軍餉和補給……以先皇留下的爛攤子來說，趙景昂也是真的盡力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眼下，被打散的北狄果然又有了新的向。

他們的王世子沒死，還率餘部繼續北上, 翻過山脈，投奔了更北的烏爾霄汗國。

烏爾霄汗國接了他們, 甚至已經開始出兵，幫助北狄, 一點點恢複和建立草原上的領地。

盡管燕渠離開之前做了布防，但基本上都是針對剛剛收複的十三城。草原腹地況複雜，就是戰時他打的也是一個快進快出，不可能一直派兵力駐守。

送來這封報的，是燕渠在軍中的參謀殷清泰。相比彙報軍, 殷清泰其實意在詢問燕渠，要如何置，該不該上報朝廷。

燕渠著信的一角，良久，直到指尖的力道漸都要將它破，他終于擡起手，把它送到了油燈搖曳的火舌上。

“去備馬，趁宮門還未落鑰，我要面見皇帝。”

項飛鵬的瞳孔了，最終，還是忍不住在燕渠起前，勸道：“大將軍，您真的要將這封軍報奏報朝廷嗎？殷參謀的意思……您終究還是要為自己、為我們這些兄弟考慮考慮。”

燕渠乜他一眼，忽然勾起了角，只是眼神晦暗不明，一點也不像在笑：“所以，你是想說，瞞下這條線報，待前線事態發酵，好皇帝將我放回北境？”

項飛鵬知道這樣說不彩，于是轉而道：“將軍，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您本可以有一萬個理由不回京城複這個命，卻還是忠心耿耿，只帶了我們二十來個弟兄進京。可那皇帝呢？”

說著說著，項飛鵬漸漸也有些義憤填膺起來，“皇帝百般封賞、看似重視，可您上奏懇請要回北境，他卻一直都未肯答複，分明就是在提防將軍……還有那長公主……”

聽到這兒，燕渠的眉梢終于了。他平靜地擡起眼簾，看向項飛鵬道：“長公主如何？”

項飛鵬沒察覺他語氣不對，繼續道：“雖說尚公主是恩典，可昨日席間，屬下瞧見那位長公主……”

“則矣，可從頭到尾，都是鼻孔看人的，見到您的兄嫂，也只是點了點頭。屬下和其他弟兄都覺得，皇帝把許配給您，實在是不懷好意……”

娶了個高高在上的媳婦在家，做什麽事都要看的臉，在項飛鵬這些北境爺們眼裏，幾乎難以忍的事。

聞言，燕渠危險地瞇了瞇眼，忽然問道：“是嗎？除了你，還有誰這樣想？”

見燕渠臉如此，項飛鵬終于回過味了，趕忙收聲，小小地自扇了兩下後道：“沒有，只有屬下管不住這張。”

“天家公主，嫁也是紆尊降貴的下降，如何能將當做尋常妻婦看待？”燕渠的聲調不變，語氣卻是冷的：“有些話，別讓我聽見第二回。”

項飛鵬垂頭應是，立馬噤聲。

不過，到底是自己親信的手下，燕渠還是多解釋了兩句。

“我自然知道，這一趟進京容易離京難。”

項飛鵬不解道：“那您還……您此番大勝，直接就咬死了整飭防務，先拖個半年一年的再說唄？這京城就是個龍潭虎xue，屬下實在不懂您為什麽要來。”

若說忠心……

可他也始終沒覺得，他們的主將是一個愚忠的人，又或者說，有多麽忠于龍椅上那一位。

燕渠擡眼，出一點似笑非笑的神：“因為我這個大將軍，還需要皇帝的支持與首肯。”

京以來的種種事宜，其實都在燕渠的意料之中，包括皇帝的所作所為——

既想重用，又想打。一面看似給他無限榮與封賞，一面卻借由這些，為他在朝堂中樹敵，讓他只能倒向皇權這一端。

但是，他還是必須返京一趟，展現自己的忠誠。

北境戰多年，魚龍混雜，地方上的勢力盤錯節。而他沒有家世，當年亦不願拜豪強門下，若再無皇權支持，他即使手握兵權不放，也還是會寸步難行。

他這把大將軍的椅，必須由皇帝背書，才能坐得堂堂正正，讓人找不到攻訐的理由。

燕渠唯獨沒有料到的，是趙明臻的態度。

……和他自己的。

他討厭收人制轄，所以寧可不要立功升遷的機會，也不願拜他人為義父。然而上一次，趙明臻明晃晃地拿賜婚之事來威脅，他的心裏，卻升不起厭惡的緒。

燕渠的解釋言簡意賅，項飛鵬撓了撓頭，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不過前面那句，他倒是聽明白了——那就是，不論外界眼如何看待，至此時此刻，他們的燕將軍，是不允許別人，他的婚事的。

理清楚這個念頭之後，項飛鵬有一瞬疑。但燕渠前面那句警告的餘威還在，他不敢再多置一詞，甚至都不敢再想，只低頭道：“是，屬下明白了。”

多解釋了兩句，于燕渠的耐心來說已是難得，他沒再說什麽。

至于養寇自重的把戲，他更不會做。

他始終都還記得，自己從軍的目的是什麽。

只是，燕渠這邊剛要起出去，書房外，卻突然響起了兩聲篤篤的叩門聲。

——

已經要十月了，白日裏有太還不覺得，到晚上才發現天氣已漸漸轉涼。

趙明臻打了一個噴嚏，一旁的碧桐立馬就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您可要再披件鬥篷？”

今日中午回來，長公主就呵斥了一番平素最信重的碧瑛，公主府的下人們都張得不行。

趙明臻清楚，碧瑛是為了好，想要哄開心，才有今天這一出。

但敢作的主改變行程，還起了所謂“撮合”之意，這也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無論如何，公主府都是一個人的公主府，沒打算與任何人分，碧瑛的舉，在趙明臻看來是一個危險的苗頭。

不過，趙明臻一貫賞罰分明，所以最後，既申飭了碧瑛，罰了三個月月錢，也在私底下，補了兩支金簪以作安。

“不披了。”趙明臻打了個呵欠，起道：“本宮也該回寢殿了。”

碧桐低下頭，聲應是，忽又想起什麽，問道：“殿下這會兒要歇下了嗎？那晚些駙馬回來了，可要請他到偏殿去？燕府的人說了，今日下午，駙馬他進宮去了，應該是有要事要稟報陛下。”

趙明臻挑了挑眉，道：“不必偏殿，讓他進來就是，本宮也正有要事要和他說。”

——

燕渠出宮時，天已經黑。

早過了宮門落鑰的時辰，不過皇帝笑說，總不好新婚第一天，就把他皇姐的駙馬給留宮裏，還是讓宮門衛打開門，讓燕渠走了。

……其實若非皇帝這句話提醒，燕渠有一瞬間都忘了，自己該回的地方，竟是公主府。

是了，新婚燕爾，裏調油，沒道理他今天不回去。

馬背上，燕渠抓了馬韁，下意識騎得更快了些。

夜已深，燕渠沒指那位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會等他，到了公主府下馬後，他正要問一問，還有哪可以歇下，卻聽得侍曖昧地傳話道：“長公主說，在等駙馬回來呢，駙馬快些過去寢殿吧。”

在等駙馬回來？

燕渠幾乎以為自己會錯意了，皺著眉追問：“當真？”

侍眨眨眼，道：“那是自然。”

——

寢殿，果然還亮著熠熠的。

琉璃窗上，甚至還能看見趙明臻的倒影。

側坐在窗前，手上似乎拿著書在看，長發半綰，有一大半都披散在肩頭。

燕渠腳步一頓。

這長公主府點的燈燭，不知是怎麽做的，燃起來亮亮堂堂，卻不刺眼，燃燒時更是會伴著一淡淡的清香，將煙熏火燎的氣息都蓋了過去。

此刻，他明明還沒有踏殿中，卻好像已經聞到了，屬于寢殿的味道。

腳步聲漸又響起，接著，便是門扇被推開的聲音，楠木書桌前的人低著頭，聽到有人進來也沒擡眼，只隨口道：“回來啦？燕將軍。”

……這句話好生親昵，仿佛真的是新婚妻子，久候遲遲未歸的丈夫。

燕渠扶在門上的手遲疑了一下，才帶上殿門，開口問道：“長公主這是……有事要找臣？”

趙明臻支著腮，轉頭看他，姿態悠溶，神態懶散。

“當然，丫鬟沒和你說嗎？我可等你等了好一會兒了。燕將軍一路趕出宮也辛苦，坐吧。”

夜已深，趙明臻這會兒早卸了嚴妝，穿著一月白的質寢，披在背上的發尾微，整個人難得呈現出一種毫無攻擊的。

大概是剛剛洗沐完，上還散發著一怡人的水汽清香。

燕渠微微別過頭，在左手邊遠一些的那把座椅虛坐下。

他正開口，問趙明臻要聊什麽，一低眸，卻正好看清，攤在面前桌上的是什麽東西。

是一張輿圖。

南起桓府，北至烏爾霄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