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靜得落針可聞。

氣氛抑，仿佛山雨來。

晉王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句，緩緩道出事經過：“今日相府夫人邀請兒臣和九妹幾人去賞花，韓家兒月彤妹妹席間閑聊時，不知哪句話惹了九妹不快，九妹命人賞了兩個耳。韓逸興知道之后，護妹心切，就去找九妹理論，沒想到沖之下，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

“什麼是不該說的話？”昭武帝冷冷打斷，眉眼間寒霜籠罩，“又是當面辱罵郁棠？”

晉王窒了窒：“回父皇，韓逸興確實辱罵了九妹，但是——”

“既然確實辱罵了，他不是該死嗎？”昭武帝沉怒道，“上次衛馳死的時候，韓逸興在場吧？他一點記都沒長？”

韓尚書臉煞白：“皇上——”

“閉！”昭武帝抄起一本奏折砸過去，“朕沒讓你說話！”

奏折沒砸到韓尚書臉上，卻嚇得他臉刷白，當場閉了鵪鶉。

昭武帝本就焦頭爛額，一想到還有人給他找事，就氣不打一來。

他冷冷看著韓尚書：“韓卿眼里還有朕這個天子嗎？上次死了個衛馳，你是不是還沒記住教訓？你的兒子今日能辱罵朕的兒，往后是不是也能當面辱罵朕？”

韓尚書嚇得連連磕頭：“臣不敢，臣萬萬不敢！”

昭武帝問：“你覺得自己的兒子該死嗎？”

韓尚書心里既痛又恨，且不敢表達出來，只能咬牙：“他該死，死有余辜。”

昭武帝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說到哪兒了？”

曹勉恭敬地開口：“回稟皇上，太傅大人說，東瀾在邊關了重兵，如果真要跟殷朝打仗，隨時可以興兵而來，無需派使臣前往，如果他們此次真是為了友好結盟而來，我們不妨寬容一些，不必視他們的兵如猛虎。”

昭武帝輕輕閉眼，在心里遲疑良久。

其實他知道殷朝沒有選擇。

東瀾使臣攜護衛五千人抵達皇城外，他才收到邊關一封接著一封快馬加鞭傳來的消息，該震怒已經震怒過了，該后怕也后怕過了。

如今的殷朝就像砧板上的魚，毫無反抗余地。

他睜開眼，看向傅太傅：“煩太傅再去走一趟，迎接使臣進城。”

“另外，禮部好好準備接待事宜。”

傅太傅和禮部員齊齊領旨：“臣等遵旨。”

領旨之后，太傅和禮部員告退離去。

“父皇。”晉王小心翼翼地抬頭，“兒臣話還沒說完。”

昭武帝冰冷的雙眼掃過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晉王低頭：“九妹不但殺了韓逸興，還私自調兵，說要搜查丞相府。”

隨著這句話落音，殿再次安靜下來。

趙丞相緩緩轉頭看向晉王：“王爺說什麼？”

“啟稟父皇！”郁錦趕開口，“丞相府嫡孫趙意興強搶，凌嗜殺，后院枯井和花園池塘都有不尸發現，九妹這麼做，并不是故意跟丞相過不去，而是替那些無辜抱不平！”

趙丞相臉鐵青：“簡直一派胡言！”

晉王怒道：“九妹本沒有證據——”

“而且九妹之所以這麼做，并不是蓄謀已久，而是被丞相府的人氣的！”郁錦本不理會晉王說什麼，徑自看向昭武帝，一副義憤填膺的語氣，“父皇有所不知，相府之所以選擇在今天舉辦賞花宴，邀請九妹和朝中重臣之家公子貴去作客，目的就是為了讓九妹做出頭鳥！”

“他們眼看著太子皇兄被打天牢，想九妹到父皇面前諫言重立太子，九妹雖然行事張狂一些，但并無興趣參與儲君之爭，所以拒絕了晉王等人的要求，趙意安就調來相府護衛，意圖把九妹扣留在相府。”

“沒想到九妹天不怕地不怕，寧愿魚死網破，冒著被冠以謀反罪名的風險，也要調兵跟相府護衛抗衡，所以才有了調兵之舉，請父皇明察！”

郁錦生怕有人搶了他的話茬似的，說的又快又，聲音又大，只聽得皇帝臉沉可怖，額頭青筋直跳。

而晉王如墜冰窖，直接叩首在地：“父皇，兒臣沒有，兒臣冤枉！兒臣絕不此意！”

他終于明白，郁棠為何要讓郁錦跟他一起進宮了。

這個詐無比的賤人！

本就是要置他于萬劫不復！

“父皇。”郁錦生怕晉王死得不夠快，繼續火上澆油，“韓家嫡韓月彤，還有韓家嫡子韓逸興，之所以當眾冒犯九妹，本不是因為他們不長記，而是九妹當眾拒絕為大皇兄出頭，他們才仗著人多勢眾，想威九妹同意。九妹不得已之下，殺了韓逸興以儆效尤，沒想到大皇兄為了維護韓尚書和丞相府，竟顛倒黑白，倒打一耙，請父皇明察！”

“五弟口噴人！”晉王臉面如土，“父皇，兒臣沒有——”

昭武帝語氣漠然：“今天去相府做客的都有誰？”

郁錦回道：“除了兒臣和九妹之外，還有大皇兄夫婦，韓尚書的一雙子，安世子，陳駿陳副統領，國舅的嫡孫蕭然，榮寧長公主府郡主陳瑞雪……”

隨著他念出一個個名字，昭武帝的面已不是沉怒，而是震怒，怒火中燒，眼底的殺氣再也無法掩飾。

嘩啦！

他抬手一掃案。

堆得跟小山一樣高的奏折全部被掃落在地。

昭武帝的聲音冷得像是從牙里出來：“為了招待東瀾使臣，朕在這里焦頭爛額！你為長子，不思為朕分憂解難，出謀劃策，卻在相府里拉幫結派，威你妹妹替你出頭，為你爭儲君之位！”

砰！

昭武帝抄起茶盞朝晉王砸出去。

憤怒之下，茶盞重重過晉王額頭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晉王一瞬間幾乎魂飛魄散。

他臉煞白，砰的一聲叩首在地：“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冤枉！”

趙丞相面僵蒼白：“皇上，不能聽信五皇子一面之詞！請皇上允許老臣回去查清此事。”

昭武帝沒說話。

他坐在龍椅上，眼神冷如冰刀，看向晉王的眼神鷙仇視，就像在看一個謀權篡位的臣賊子。

低調忍這麼多年，太子剛被打天牢，他就冒出來了，是覺得朝中已經沒有能跟他競爭的對手了嗎？

強敵就在眼前，滿朝文武卻沒有一個能為他分憂解勞。

一個個都在盯著他屁下這張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