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看紙上之敘,裴劭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
吃了這虧,林昭昭不愿意罷休,把林堂告上府,可府那日恰好有事,拖到第二日才傳召,林堂一家卻早就跑了,府追查不到。
胡天查到,林堂一家之前與百歡樓,從無集,在這件事后一年,百歡樓關了門,然而老鴇李氏,帶著風塵子們下江南去了營生,那兒也是富貴之地,不怕沒有紈绔。
于是,李氏也好,林堂也罷,都活得好好的。
合上案卷,裴劭勾勾角。
好大能耐,一個風塵子,一個吃喝都要族弟提供的廢人,明面上,沒有任何倚靠下,居然能讓府大喇喇放過。
六年前,雖裴劭不在京中,為接過老國公缽,整肅西北軍,同時也著手深了解朝堂之事,京畿府尹曾是戶部尚書柳青云的門生,柳青云便是他的外祖父,府不作為,是了誰的使喚?
三年前,他手下還有不國公府的舊人,沒能調查出這段舊事,是真的沒調查出來,還是被下來?
國公府在期間扮演的角,很不彩。
裴劭手心一陣冷一陣熱,如此看來,林昭昭瞞這一切的目的,已初有廓,但是還是有點不對。
他和,從沒怕過棒,如果僅是國公府在其中作梗,還遠不至于造今日,讓這為一道之不得的疤。
為何,到底為何。
可笑三年前,他與林昭昭最后一次見面,說話激他,他便也真的信了,信是自愿離去,嫁楊府。
裴劭往后一靠,重重舒出一口氣。
須臾,他卷起紙張,放桌中暗格,屜剛關上之時,時空錯,另一頭,有一個屜被猛地打開,亮照進這黑漆之地。
這是五年前,太昌三十五年。
林昭昭手腕裹著白紗布,因方才手上作大了些,傷口開裂,紗布上暈染一層淡紅,但沒有留意,只顧著翻找屜,拿出田鋪地契。
“把這些賣了,都賣了,我不信,我不信府不肯再查!”
把東西拍在桌上,膛劇烈起伏。
時年歸雁十三,面容稍顯稚,心疼林昭昭,憤恨府不作為,卻也無可奈何,小聲勸說:“姑娘別生氣,氣壞了子,傷口好像開了……”
林昭昭低頭看手,記得鐵勺的邊緣,劃過的冰涼,手指慢慢在傷口上,從疼痛里,找回些許鎮靜。
是了,民不與斗,便是再有能耐,又能如何?難不學戲班子唱的那樣,來個前告狀?
輕聲哂笑。
斗不過,那就換種辦法,看著被抓皺的地契,林昭昭慢慢平,神思沉沉。
林堂遠走,百歡樓還在,可以雇人清百歡樓的底細,再伺機行事,調查伊始困難重重,好在京郊的乞丐顧念這位老雇主,主幫盯梢,如何便不必細說,大約八個月后,在十五歲時,才窺見真相。
乞丐頭子來信,裴家二爺,也便是老靖國公的弟弟去了百歡樓,和老鴇李如月一副老相好的模樣,有個小孩乞丐混進去,還聽到墻角。
那話大抵是,李如月怨裴二爺薄,用完百歡樓,讓百歡樓險些惹上府,就不再來。
裴二爺又說,是家里的吩咐,況且府也不會真查抄百歡樓,他也是避嫌,這不是來了麼。
著薄薄的紙,一陣寒冷,從林昭昭腳底襲向頭頂,如墜冰窖,花了許久,才慢慢緩過神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甘心。
和裴劭之間,差在哪?裴劭能學突厥語,也能學南詔語,裴劭征伐沙場,能理順家中資產,再說比裴劭吃六年飯,不比裴劭差啊!
只是出差了些,所以,高人一等,就可以無視王法,折磨他人?
夠了。
鋪開紙張,林昭昭寫了很多信,每一封信的最后,都是重重的“與君絕”三字,可這些信,一封也沒能寄往西北。
那年,西北戰況激烈,突厥在一年前重創西北軍,西北軍折損老國公和林尚等名將,因此,這一年,突厥聯合他國進犯,來勢洶洶。
戰報一封封地送往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此事。
這時候把這封信寄出去,林昭昭不知道會對裴劭造什麼影響。
冒不起這個險。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年人的,哪有那麼容易當斷則斷。
何況只有裴劭,知道自己離不開裴劭。
夜半三更,林昭昭將一封封信,遞到燭火下,看火苗舐它們,紙張扭曲變焦變黑,一個個憤恨不甘的字,消泯在火的灼燒下。
這一年年末,收到裴劭報行程的消息后,推算時間,到京郊等他,日頭西落,便看裴劭單騎縱馬,影颯然,他一看到,眼睛驟然一亮,宛如天邊淡月下的長庚星,他快馬加鞭,臨到面前幾丈,也不管馬還在跑,便翻急奔,猛地抱起,轉了半個圈。
他的雙臂那麼有力,他的懷抱那麼寬闊溫暖。
林昭昭心口跳得很快,掙扎:“干什麼呢,放我下來……”
他爽朗大笑道:“什麼時候出來等我的?想我沒?”
賭氣:“不想!”
裴劭放下,俯用力吻花瓣般的雙,傾訴思念:“可是我想你了,吃飯想,睡覺想,打仗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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