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察覺，距離真相已經不遠。

林昭昭呼吸突的一頓，聲音不由冷了些：“于你而言，真相如何真的很重要嗎？”

裴劭冷笑了聲，一字一頓：“很重要。”

真相。

它毫不費力地，直白地.進兩人之間，為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要打破它，總要需要點勇氣。

林昭昭輕了口氣。

裴劭雙目熠熠，盯著林昭昭，他一旦要做一件事，便是鍥而不舍，不撞南墻不回頭，“林昭昭，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林昭昭上眼瞼耷拉著，半闔眼皮，目蒙了一層翳。

借著酒意，有些緒被放大，裴劭欺近林昭昭，問：“你大可以不管不顧就放手，我呢？”

林昭昭頭微：“……我說過，這一次選擇權在你手中。”

裴劭搖頭，他抓住林昭昭曾經劃破的手腕，圈住新打磨不久的金腕釧，“老子心里就是不踏實。”

“一點都不踏實！”他強調，“這段日子，過得比夢還像夢，我就是在西北吃沙子連續打半年的突厥，都沒這麼累過。”

林昭昭抿抿：“要是你覺得累，大可以就算了……”

裴劭：“林昭昭！”

些微怔住。

裴劭額角青筋跳了跳，箍住的手：“到底是誰，總覺得‘大可以就算了’。”

說來好笑，表面上，有選擇權的人，永遠沒有選擇權，因為他不可能放棄，即使他口頭說過“算了”，心里卻一刻也沒這麼覺著。

林昭昭使勁回自己的手，側了側臉，說：“你喝醉了，先冷靜一下吧。”

害怕被裴劭半路攔著，逃也似的離開水云齋，甫一出門，胡天正在門口猶豫不定，林昭昭深呼吸，道：“……晚點再進去。”

說完，也沒氣力說什麼，僵著臉從廊廡往雪凈堂的方向去。

胡天心里大嘆，怎麼又吵起來了，他哭無淚之時，聽屋傳來“噼啪”聲，什麼被丟到地上，聲音持續了一會兒才停。

胡天默念一刻鐘，才小小地掀起簾子，往里頭瞧。

水云齋地板上，番蓮玉長方硯、窯青筆架山、管式狼毫筆、白玉荷葉筆掭、銅胎琺瑯手爐……一地狼藉。

而裴劭面帶怒意，手上著那只裝醒酒湯的瓷碗，抬起手臂，似要砸下去，過了小一會兒，又收回手，但下一刻，又抬起手。

就這樣猶豫兩三回，他還是把碗丟回托盤上，眼睛沒朝門邊瞧，卻也曉得胡天在窺，冷道：“看什麼看，滾進來收拾。”

胡天連忙束手跑進來，把地上的文房用，一樣一樣撿起。

裴劭抬著一只腳，懶散地坐在四出帽椅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扶手。

胡天作極為麻利，也還好爺氣是氣，沒真摔了難收拾的，他抬袖汗，說：“爺，那，靜安堂讓采荷傳話來，說還有事找您……”

裴劭冷笑一聲，嘩地起：“我正好要去找。”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得十分穩妥，倏然如一陣勁風，半點不見醉意。

國公府大花園里，二叔家的老三，正提著酒壺，邊喝邊和幾個婢玩，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快活。

老三正樂呵呵的摟著婢，一看遠，裴劭氣勢洶洶走來，嚇得臉一白，乖乖，這個閻王爺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忙拉著婢躲去假山。

裴劭看到老三躲得那般不高明，腳步一轉，走到假山，把老三提溜出來。

老三小裴劭三歲，二十二了，鎮日里花天酒地，平日裴劭也不管，但今天，他是撞霉頭了。

老三裴勉連忙求饒：“哥，我的好大哥，今個兒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你不高興了？”

裴勉剛說完，裴劭就朝他臉上招呼拳頭，嗤笑：“你他娘才不長眼，眼睛不要我給你摳下來，如何？”

裴勉不清楚是哪句話怒裴劭，也不敢再說了，鵪鶉似的，嘶嘶臉頰，由裴劭提著往靜安堂去。

靜安堂。

老祖宗在挑著名譜，大房夫人即裴劭的母親柳氏，則坐在一旁，與說著話，挑選姑娘。

柳氏四十多歲，著墨綠纏枝葡萄褙子，手上戴著個綠玉鐲，沒別的裝飾，十分樸素，倒是五秀，紅未敗，裴劭的眉眼就有幾分肖似于。

相比老祖宗，柳氏溫和些，老靖國公在時，丈夫就是的天，老靖國公走后，就只聽婆婆命令，要裴劭娶妻生子，裴劭不厭其煩，因此這幾年，裴劭見也。

老祖宗翻了一頁，說起約見的時候，又說：“不能再由著裴劭來了。”

柳氏說：“是，阿劭在西北野慣了，一直沒個心人，這麼些年，早該定下來了。”

老祖宗抬眼瞥柳氏。

幾天前，老祖宗邊的婉月，和兩個姐妹聞梅采荷見了一面，提起水霰堂，聞梅和采荷依然守口如瓶，推說無事。

婉月提起，讓老祖宗做主，裴劭收了聞梅，聞梅和往常不同，卻不肯了，也沒見半點欣喜期盼，甚至告訴婉月，莫要再提這回事。

婉月覷到端倪，面上不顯，私底下單獨問采荷怎麼回事，采荷心思單純些，有些支支吾吾，顧左而言其他。

看來，水霰堂有了不小的事，極可能和人有關。

而今天傍晚，宮里傳出些閑話，裴劭可是越來越無法無天，太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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